卷进城管所的名校博士们

作者 | 华子 N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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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重庆云阳县冲上了热搜，原因是当地事业编招聘 9 成以上都要研究生，招聘的都是县人才发展服务中心、县融媒体中心、县文化馆、县畜牧发展中心、街道办事处等基层岗位。

有网友认为，现在连县城招聘都要求研究生学历了，普通本科真惨！也有人认为，名校博士都能当城管，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此前，一份北京某区 2022 年公务员拟录用名单引发热议，大家发现在 " 城管监察 " 岗中，不乏北大博士、英国曼彻斯特海归硕士等高学历人才。许多人惊呼，现在连名校博士都来抢城管的饭碗了。

其实，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清华北大硕士博士扎堆挤进杭州街道办 "、" 中国地质大学博士报考武汉社区干事 "、" 名校博士到小县城就业 " 之类的报道已层出不穷。很多人认为，高学历人才去做这些事是在浪费国家教育资源。

可事实上，这些站在学历金字塔尖的名校博士也有自己的苦恼。进入高校任教或科研院所的名额有限，去企业求职可能面临被嫌弃年龄大、没工作经验、要钱太多的尴尬，一些像地质、考古、理论物理等冷门专业更是难以找到对口工作。

同时一毕业就面临 30 岁大关的博士们，不仅承受着家里长辈们的高期待，还面临着结婚、买房、生子等诸多生活压力，走出校门后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供蹉跎。此时，如果没找到对口的研究工作，进入体制内谋求一份安稳的差事，也是一种现实的选择。

01

走下神坛

1983 年，人民大会堂见证了新中国第一批自主培养博士的诞生，来自中国科学院、中科大、复旦大学等高校的 18 位中国本土博士的毕业，揭开了新中国高等教育的新篇章。

1983 年首批博士在学位授予仪式后的合影

这 18 位博士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从事的基本是科研工作，或留校任教。比如马中骐一直从事理论物理研究，曾与杨振宁合作研究冷原子方面的工作，成果颇丰；李尚志从事的是代数学领域科研，并取得过国际同行瞩目的成果；冯玉琳是我国最早倡导发展中间件和组合式软件工程的一批人，他的一些研究成果促进了我国软件产业的发展。

可见中国的首批博士们为我国的科研事业和顶尖人才培养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他们也获得了相应的社会地位、成就感与满足感。

当时中国的博士数量非常少，能获得博士学位的几乎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后来随着不断扩招，博士数量不断增加，我国已成为全球博士最多的国家之一。

从 2018 年起，中国每年毕业的博士生已经超过 6 万。七普数据显示，我国累计被授予博士学位的人约为 94.53 万人，占总人口的万分之 6.55。虽然如今博士在全国人口中的占比仍不高，但数量也将近一百万，与当初的 18 个相比，早已不是一个量级，学历含金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博士人才的培养除了个人天赋和勤奋之外，还与导师有很大关系。作为新中国第一个本土博士，马中骐拥有豪华的培养阵容，导师是北大物理系教授胡宁，论文答辩嘉宾包括 " 两弹一星 " 元勋彭桓武等大咖。

而如今，在导师紧缺的影响下，曾经的 " 一对一 " 教学变成了有的博导带 50 多名博士生的情景，在博导精力有限的情况下，博士的培养质量难免受影响。众多因素影响下，导致现在中国的博士数量多了，但含金量却远不如从前。

" 博士之前是你求人家工作，博士毕业后人家求你来工作 "这是许多家长劝自家孩子考博时经常说的话。但现实情况是，多数寒窗苦读 20 载的博士，找工作时同样得放平心态。毕竟在持续多年的扩招后，中国的博士已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稀缺，竞争已变得日益激烈。博士都如此，研究生和本科生的竞争只会更严重。

随着高校扩招，我国高校毕业生数量不断刷新记录。2020 年，我国毕业博士生为 6.62 万人；毕业硕士生 66.25 万人；研究生招生规模 110.66 万人，比十年前增加了近一倍；2022 年高校毕业生数量更是达到惊人的 1075 万。

庞大的高校毕业生群体，叠加疫情、俄乌冲突、通胀等对经济的打击，就业压力不可谓不大。在现实面前，这些曾经让人艳羡的 " 别人家孩子 " 也褪去了往日光环，疲惫的奔波在就业的路上。

许多人感慨，自己多年的努力只换来一纸不断贬值的学历。

02

刻板印象

在许多人印象中，似乎博士就只适合搞科研、做项目，干别的都是大材小用、浪费教育资源。

但很多人不知道，中国每年 6 万多的博士毕业生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高校或研究所继续自己的研究方向，这些机构由于名额有限，大约只有半数人能进入，其他人只能另谋出路。

曾有南京大学的博士求职被 11 所高校拒绝，原因是他的第一学历不够好。于是我们才知道，现在进入高校任教，博士学历只是敲门砖，不是海龟博士或本科院校不是 985 还不一定能进去。

从清华、北大的博士去向来看，除了教育和科研这两大主流选择外，工作稳定的公共管理部门，以及收入较高的信息软件和金融行业也是他们的重要择业方向。2018 年，进入教育和科研行业的清华和北大博士分别在 40%、60% 左右。

站在学历金字塔尖的清北博士们，都只有一半左右的人能进入教育和科研行业，其他学校可能就更少了。那么其他人只能往企事业单位走，有的人喜欢体制内的稳定，凭借亮眼的学历和能力考编上岸，有的人被体制外的自由和高薪吸引，去了民企就业。这都是个人选择，无可厚非。

至于为什么有名校博士甘愿做专业不对口的城管、社区街道办工作人员，或者跑去小县城工作，那可能有别的原因。

薪资待遇是一方面。北京的城管编制不仅有利于拿北京户口，工资福利待遇也不低，北京青年报就报道过，城管局的津贴补贴是基本工资的 3 倍多；据中国经济周刊，杭州街道办事业编博士、硕士年薪总额分别在 38 万元和 35 万元左右；浙江丽水市遂昌县今年招收的基础岗位中，4 名博士每人可享受 75 万元津贴，包括一次性房票补贴 50 万元；生活津贴每年 5 万元，可享受五年。

稳定也是一方面。无论城管，还是街道办，只要是制内的工作，都比体制外更稳定。由于体制内进入和辞职门槛都很高，而且一般不犯原则性错误，不会被开除，所以离职率相对底很多。

而企业就业比较灵活，每年因为对薪资待遇、人际关系、工作环境等不满意而离职的大有人在；而遇到经济不景气，公司业务不好做的时候，企业也会降薪裁员，尤其是对于 35 岁以上的员工。某招聘网站数据显示，2021 年，员工整体离职率为 18.8%，与 2019 年相当。

在就业环境不景气，企业招聘减少的背景下，更是加剧了大家寻求稳定的想法。在经济高速发展，企业招聘需求旺盛的时候，许多毕业生被企业的高薪和宽松的就业氛围所吸引，甚至一些体制内的人也按捺不住辞职出来就业。但当就业环境变差，尤其是许多大公司都裁员降薪时，体制内的吸引力就会大增。

在招聘方面，虽然企业和事业单位都喜欢录用高学历人才，但企业更重视实用性和科研商业转化效果，如果博士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成功不能在短期内为企业所用，企业可能更青睐成本更低、更年轻的本科生。而许多事业单位更倾向于 " 引进高学历人才 " 来提升队伍建设，完成相应的人才指标，所以对高学历人才会有所倾斜。

至于有人喊出：" 宇宙的尽头是考编，博士的尽头是城管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去当城管的博士毕竟是极少数，不然大家也不会这么惊讶了。而且现在中国早已是市场经济，选择什么工作、去哪个单位就业都是个人选择。

03

多元化

其实这些年，名校毕业生的就业选择日益多元化。

北大毕业生卖猪肉、名校毕业直播带货、北大生混娱乐圈等新闻频出，可见一些人已经不想依照前辈们的路径亦步亦趋，开始探索更多新的可能。他们或许是想赚更多钱，或许是为了追随自己的兴趣，亦或只是被某个新兴行业吸引了。

在我们的固有认知里，名校生卖猪肉、直播带货、混娱乐圈是浪费人才，是不体面的。正是这种刻板印象的存在，无形中把名校毕业生和高学历人才 " 架上了神坛 "，让他们承受着更多舆论压力。

其实，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面对着高房价、结婚生子等诸多俗世的烦恼，他们这么努力也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一点。正如那位在广州高中编制和名企技术岗之间纠结的博士一样，他也会考虑成家和购房问题，感慨自己目前没有广深购房能力。

卖猪肉的陆步轩多年后回北大演讲时说，自己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是个反面教材。即使后来他的猪肉品牌不断做大，开了一千多家门店，销售额做到 18 亿元。

当时的北大校长许智宏笑着说，北大可以出政治家、科学家、卖猪肉的，这都是一样的，卖猪肉并没有什么不好，从事细微工作，并不影响这个人有崇高的理想。

然而现实生活中，如许校长这般包容豁达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