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封杀却火遍全球,他凭什么(组图)
最近,告别好像成了生活的主题。
上周我们刚与李玟说了再见。
这周我们又和作家米兰·昆德拉分别。
7月11日,昆德拉在巴黎逝世,享年94岁。
昆德拉是一位人生经历跌宕丰富的作家,在世界文学史上留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1967年,他的第一部小说《玩笑》就被列为了禁书。
两年后,被开除捷克作家协会,后又被剥夺国籍。
他最重要的作品《笑忘书》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都是在法国完成,并且长期在捷克被禁,直到1980年代末才被解禁。
2019年,昆德拉终于被捷克政府恢复国籍。
昆德拉有不少著作被改编成影视作品。
其中最知名的,当属由《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改编的电影《布拉格之恋》。
本周的情欲专栏,鱼叔就待大家回顾这部经典影片。
也是借此,和米兰·昆德拉珍重告别。
《布拉格之恋》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一本具有史诗意味的小说。
也是这部作品,把昆德拉的名字推向世界文学舞台。
在全球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昆德拉热潮」。
改编而成的电影《布拉格之恋》,自然也是重量级的。
不说别的,光是卡司就足够亮眼。
女主是法国「国宝级」女演员,朱丽叶·比诺什。
男主是英国顶级演员,丹尼尔·戴-刘易斯。
前者后来出演了《红白蓝三部曲》《新桥恋人》《英国病人》等多部高分经典作品。
更是成为法国最具国际影响力及片酬最高的女演员。
后者则是在日后凭借《我的左脚》《血色将至》与《林肯》成为影史上第一位奥斯卡「三冠之王」。
高品质的原著打底,优秀的演员演绎,《布拉格之恋》最终不负众望地获得了优异的成绩单。
从奥斯卡、金球奖到美国影评人协会。
从最佳影片到最佳导演,提名众多,获奖不少。
有趣的是,昆德拉却对这部改编之作丝毫不买账。
他曾不止一次地公开表明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厌恶。
甚至因为这部电影,他从此拒绝再进行任何形式的作品改编。
原因只有一个:色。
昆德拉认为这部电影只是浅薄地强调了「情色」成分。
要问究竟有多「色」?
整部电影的第一句台词就是:
脱掉你的衣服。
托马斯(丹尼尔·戴-刘易斯饰)是布拉格的著名脑科医生。
与要求超高专业、精密技能的工作相反的,是托马斯风流混乱的私生活。
他有着许多「性伙伴」。
医院的护士、酒馆的女招待、杂志社的性感女子...
托马斯游戏人生的唯一准则就是:保持独立。
他从不在女伴家过夜,反之亦然。
如果真逃不开女方留下一晚的时刻,也会以失眠为借口,拒绝和对方同床共枕。
托马斯从未主动去了解和自己欢爱的人。
他果断拒绝与女性有思想上的连接。
至于所谓的「灵肉结合」,托马斯更恕不接受。
这样态度,饶是他最合拍的「伙伴」画家萨宾娜(莉娜·奥琳饰)也觉得神奇。
你只是在寻找快感吗?
还是说每个女人都像新大陆,充满了你想发现的秘密?
不过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特蕾莎(朱丽叶·比诺什饰),一名乡下酒吧的女招待,打破了托马斯游戏人间的规则。
她与托马斯身边那些女性都不同。
特蕾莎不妩媚,不成熟,甚至有点幼稚。
但就像一颗粉粉的桃子,脆生生的那种,只要咬上一口就清爽无比。
这样的特蕾莎吸引了托马斯目光。
不过,经验老道的猎手并不会主动出击。
托马斯用了一手欲情故纵,让特蕾莎主动跳进自己的怀中:
—能把账记到我房间上吗?
—当然可以。
—好巧啊,你住在6号房间。
—所以呢?
—而我6点下班。
—在6点,我得回到布拉格,不过其实,在6点左右就行。
其实也不怪特蕾莎会傻傻自投罗网。
她成天待在一个只有老人的地方。
突然出现托马斯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很难不动心。
于是,在托马斯回到布拉格之后,特蕾莎主动找到了他。
身为医生的托马斯,以特蕾莎可能生病了要给她做检查为借口,一件一件脱掉了她的衣服。
随后两人便如天雷勾地火般吻在一起不愿分开。
有趣的是,向来在情事中游刃有余的托马斯,这次却显得尤其急躁。
裤子脱到一半,脚脖上还绊着包带,就迫不及待抱起特蕾莎奔向床铺。
特蕾莎也的确是特别的一个。
她不仅打破了托马斯「不过夜」的规定,在他家常住起来。
甚至还能让他产生名为吃醋的情绪。
最后更是让他答应与自己结婚,开始一段由法律保护的稳定关系。
不过,即便托马斯已经有了一位合法的妻子。
其他女性的胴体也未从其生活中离去。
而特蕾莎对此,亦不是一无所知。
如此交错开放的男女关系,刺激撩人的激情画面。
的确如昆德拉所言,「强调了情色」。
但,你可千万别以为,昆德拉是一个保守的人。
只要读过他的作品,你就会发现:
性,一直是他故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刚出版的时候,昆德拉曾说过:
我记得当我编辑上一本小说《笑忘录》时,一位女读者给我写的一封信让我很开心。他说她实在读不下去,因为我只写性。
可实际上,昆德拉对于性爱的过程并不太关心。
他更愿意去描绘这件事发生之前或之后的东西。
因为,对于昆德拉而言,欲望从来只是他用来探讨生命主题的一种表达方式。
就像片中这个属于三个人的爱情故事。
如前文所言,即便是步入婚姻,托马斯依旧和萨宾娜保持床伴关系。
特蕾莎也了然于心。
但三个人谁都没有挑破,而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甚至萨宾娜还帮助特蕾莎发现了自己具有摄影的天分。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关系,是由他们三人的处世态度所决定的。
这同样也是昆德拉一以贯之的哲学思考:
媚俗与反媚俗。
何为媚俗?
宏观来讲,就是一种迎合于世俗,缺乏自我思想、自我理智,只知随波逐流的行为或态度。
实际上,媚俗的具体含义,在不同的情况下有着不同的解释。
放在《布拉格之恋》中,就是人物对于爱情与欲望的观点。
对于托马斯而言,媚俗就是进行正常的爱情关系。
为了反对这一媚俗,他坚持性与爱的割裂。
他并不是无法爱,否则也不会与特蕾莎结婚。
只不过,他也不会因为一段婚姻,就停止与其他女性发生关系。
哪怕这种行为会对特蕾莎造成很大的伤害,让她陷入无尽的噩梦中。
在托马斯心中,这不是背叛,而是一种不流于媚俗的态度。
但特蕾莎正相反。
在她心中,媚俗就是沉迷单纯的性。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可以如此随意对待这件事:
我知道在你看来爱和性不一样。
性只是娱乐,像足球。
可没有爱情,怎么做爱?
所以,特蕾莎反媚俗的方式,就是坚持洁身自爱,忠于托马斯。
哪怕丈夫依旧在外寻欢作乐也依旧如此。
而萨宾娜,更是一个坚定的反媚俗主义者。
她对媚俗的定义与托马斯大体相同,那就是墨守成规,承诺亲密关系。
所以她一边与托马斯保持肉体关系,一边与他的妻子平等沟通。
同样,她也不会只有托马斯一个男人。
只是,当追求者为了她而离婚后,萨宾娜会一言不发的消失离开,没有任何留恋。
不过,昆德拉无意只单纯展示反抗。
他反而是让这些角色在反媚俗的过程又深陷自己口中的媚俗。
因为捷克发生动乱,特蕾莎与托马斯逃到了瑞士。
萨宾娜亦然。
三个人的关系也依然如旧。
可坚持忠贞的特蕾莎,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丈夫,选择只身回到捷克。
妻子的离开,对于托马斯而言本应该是种解脱。
他也的确疯狂了一段时间。
然而,托马斯却渐渐感到不安,他开始想念特蕾莎,渴望回到她的身边。
而萨宾娜明明一生都在逃离亲密关系。
却在要前往美国前,因为察觉到以后无法再与托马斯相见的这一可能,感到悲伤。
说白了,不论是托马斯,还是特蕾莎,又或是萨宾娜,他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缩影罢了。
反媚俗,却又永远无法脱离媚俗。
这才是昆德拉丢给我们的,有关人生的论辩。
生命能够承受的重量。
这是在无论原著还是电影中,都不能忽视的一个议题。
电影中,特蕾莎离开托马斯时,留下的信中这样写道:
生命对我太沉重了,对你却那么轻。
我不能承受这生命之轻,不能承受这自由。
表明上,似乎是在说自己与托马斯对于爱情的定义不同。
实际上,也是在表达作为一个个体,被历史的巨轮碾压的痛苦。
在昆德拉的笔下,历史是所有故事的底色。
故事发生在1968年。
这个数字不仅仅是一个年份,也代表着震惊全球的「布拉格之春」。
捷克斯洛伐克这场轰轰烈烈的改革运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终,演变成一场残酷的暴力镇压。
作为捍卫自由的一份子,特蕾莎与托马斯走上街头,抗议呐喊。
特蕾莎还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切。
而这一举动,无疑是触怒了特权群体。
特蕾莎被抓了起来,胶卷也被抢走。
正因如此,托马斯才会带着特蕾莎逃往瑞士。
与深陷炼狱的家园不同,日内瓦是一个享乐天堂。
特蕾莎本想用自己拍的抗争照片在报社寻找一份工作。
却不曾想,这些正在发生的可怕事情,还不如几张裸女甚至是仙人掌的照片受重视。
这也是特蕾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可是,真的回到捷克后,托马斯与特蕾莎面对的重量足以让他们无法喘息,却也无法逃离。
布拉格再也不是曾经的模样。
处处可见坦克与镇守的军人。
还有你看不见却处处存在的监视者。
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万劫不复。
然而,不是只有当下小心翼翼就可以了。
在过去比较自由的时候,托马斯曾用一个希腊神话故事讽刺了当时苏联政府,并在报纸上发表了这篇文章。
当时看起来,这只是一篇充满趣味的小品文。
可现在,却成了托马斯的催命符。
一天在工作的时候,一位内政部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要求托马斯签署一份声明。
一份用来承认「错误」且表明「决心」的声明。
托马斯出于自己的良知与信仰拒绝了。
结果,一位顶尖的脑科专家,成为了擦窗户的环卫工。
特蕾莎呢?
她的相机被没收了,只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酒吧女招待。
彼时,特蕾莎正处于被丈夫「灵肉分离」理论的折磨下。
为了验证这一理论,她最终放下自己固守的贞操,与在酒吧认识的陌生男子上了床。
不成想,这个男子极有可能是秘密警察。
这次意外的实验,可能会为自己与托马斯招来杀身之祸。
于是二人再一次逃离,定居乡下。
昆德拉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
我们都需要被凝视。
因为只有凝视,才能记住,才不会忘记。
电影中,就有很多带有明显凝视意味的镜头。
最经典的一幕就是特蕾莎拜托萨宾娜当自己的模特。
特蕾莎用相机对准未着一缕的萨宾娜。
她通过手中的相机与萨宾娜对望。
在日内瓦的这个他乡,面对造成自己爱情之痛的女人。
特蕾莎或许想了很多,所以她忍不住流泪。
但只是为了爱情吗?
好像并不是。
此刻,生命的轻与重,在历史的话语下有了不同的衡量结果。
故事中的他们,通过不同的方式凝视着彼此。
故事外的我们,也通过摄像机镜头,通过角色,通过昆德拉的文字,在凝视着历史。
这些凝视,不会因为昆德拉的离世就停止。
亦如他留给我们的思考,不会就此消失。
而这,恐怕也是文学与电影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