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9岁闯新西兰,为孩子上学不惜跳槽卖房,谁知1年学费竟要20万(组图)
我是张剑,60后,出生于湖南省永兴县的一个矿工家庭。
矿工家庭出来的我,中学时因为看了一场电影,失去包分配工作的求学机会。本以为前途无望,谁知高考时竟意外被北大录取,随后一路攀升开始稳定的职场生涯。
然而49岁那年,一个决定又让我放弃一切,漂泊到了新西兰。很多人会问,一向求稳的我都快50岁了,怎么突然瞎折腾起来了呢?在北京有车有房待着不好吗?其实,我想说:“这是一个循规蹈矩半辈子的人,最后的疯狂。”
(2014年7月,我们一家在广西阳朔玩)
我小时候,爸爸是下井挖煤的煤矿工人,只要一上夜班,妈妈就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害怕一去不回。因此从小父母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能上个大学,随便找个安全点的工作,能在城里生活就行。
由于爸爸工作特殊,哪里有煤就往哪搬,从小学到高中一共换了5处地方。我们家不停地搬,搬过春夏和秋冬,搬过烈日与冬雪,四处漂泊。但这并不影响成绩,基本是全班第一。家里人没有任何人关心我学习,我如野地里的野草一样,只要有阳光雨露,不用浇水,不用施肥,就自顾自地生长。
(1987年春节,爸妈和我们三兄弟的全家合影)
到了初中,学习成绩依旧领先,每年荣获三好学生。毕业时,学校仅有一个参加中专考试的名额给了我,那时候考上中专后就可以在本地当老师,全家人满怀期待,但谁也没想到出了一个意外,错失唯一的名额。
意外是因为一部电影。在1982年,有部电影叫《少林寺》,当时该电影火遍全中国。有人看完回来就给我描述,说那功夫可厉害了,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那时候小男孩对功夫都特别迷恋,我也不例外。我特别激动,想亲眼去看看,托人给我买票,次日去县城看电影。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天就能看到真功夫,兴奋地一夜未眠。
(儿子在公园玩)
第二天,跟着人又是走路,又是坐汽车。七月份的湖南特别热,将近40度高温,放个鸡蛋都能煮熟,但这些都无法阻挡我前进的脚步。看完电影回来后,我竟一病不起,一连病了好些时日。最后,没办法参加考试,唯一的名额只好给第二名,结果第二名考上了中专。
当时家里人都心灰意冷,说:“你看看,一个电影把前途给耽误了吧。”没办法,只好继续上高中。进入县城最好的耒阳县一中,比我之前学校的教学水平好多了。本身成绩挺好,提高也很快,但很难考全校第一,毕竟县一中汇聚各地的精英。
然而在高考时,我运气特别好,超常发挥,一不小心成了我们全县的文科状元。运气更好的是,竟然被北大录取了。那时高考是考完后,先估分再填志愿,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不像现在分出来后再填志愿。
(儿子女儿在霍比特人电影摄影地---霍比屯)
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北大英语系录取,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北大英语系在湖南仅招一名学生,想想就后怕。当时老师底气比较足,撺掇我一定要填北大,我什么都不懂,老师让我填就填吧,居然真被录取了。
转眼大学开学,孤身一人来到北大后,挫败感很强。高中是全校前几名,但到了北大却是垫底。落差太大,自信心被打击的同时又激发起奋斗的欲望,我想要比同学更强更优秀。
1989年迎来大学毕业,当时旅行社来学校招人,我觉得旅行社挺好,当英语导游可以跟外国人打交道,还能全国各地免费跑。更重要的是,英语导游地位高,受人尊敬赚钱也多,因此我选择了做英语导游。
(2013年7月,和妻子在云南虎跳峡)
现在导游地位不高,但在90年代初是受人尊敬的。带团时一切以旅游为主,途中有地方休息的就休息,愿意购物的就购物,从来不会强迫或暗示客人买东西。
做导游期间,好多同学和同事,有下海经商做得风生水起,有跳槽到更好的单位。但我统统不敢,不敢离开原单位,更不敢拿一笔钱去做买卖。佩服那些人的勇气和胆量,我是胆小的、平庸的,追求稳稳当当的一个人,想在单位一直干下去。
(带女儿体验开飞机,那时候她都没开过汽车)
就这样我当了7年导游,后面一个偶然机会,转去单位外联部做销售,服务谁也不愿接的新西兰客户。当时美国人有钱生意多,人人抢着做美国的业务,新西兰人少,平均一个团2个人都不到。新西兰的业务就像量身定制一两个人的衣服,量小费力不赚钱,而美国是统一定制服装,量大轻松赚钱多。
但我后来一直做新西兰客户,直到离开前还在做。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新西兰的客户,还被我做成了部门最大的客户。所以我有三年是部门的销售冠军,最高的一年,个人做业务的毛利超过200万。
期间有人来挖过我,让我把客户带去他们公司,统统被我婉言谢绝,风险太大,还是不动为好。
(2015年7月,我们一家在甘肃嘉峪关)
2011年,我们部门总经理退休后,澳新处的总监往上提拔了,总监位置空缺。部门所有员工认为肯定是我来继任总监。从工作能力和业绩来说,我连续三年是部门的销售冠军;从资历上来说,其他年轻员工比我来得晚,能力有待提升。
但没那么简单,我低头拉车,上面谁也不待见我,谁也不愿扶持我。从当时形式来看,普通员工都认为肯定是我,但是从上面来看,哪一方都不会考虑我。
当时来一位大领导,说选总监做个民意调查,看看哪位比较适合,不记名投票。第一次投票结果,我得票最多,再投票一次,我得票仍是最多。就这样,我白捡了一个总监的职位。
(一家人出去玩,儿子在喂羊驼)
2011年当上总监后,依照我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挪动,凑合着在单位混一辈子,混到退休就算了。后来我来了个大反转,主要是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让我动了心思,第二件事让我下了决心。
第一件事与老同事梁兄有关,他大我20岁左右。有天在公司门口偶遇,看他明显见老,行动迟缓。我刚入职时,梁兄可是带着几十人的团队走南闯北,在机场酒店景点四处奔走,是生机勃勃、谈笑风生的梁兄啊。现在竟然成为梁大爷,我的神经某处被刺痛了。
心想,过了若干年以后,我也成了梁兄,跟着退休人员一起到部门看看,然后人家介绍,这是澳新处以前的总监。再看着新位置上,人家那么年轻力壮,自己变成一个老东西,成为一个没用的废物。
想起来特别悲哀,就像一篇毫无悬念的长篇小说一样,我已经看到人生的尽头,在这待一辈子,直到变老退休。
自己各方面条件也不差,这一辈子总得折腾一下吧,我不甘心变成另外一个梁兄。但始终没勇气迈出这一步,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加温,青蛙正慢慢沉入水中,却没有勇气跳出来。
(一家人去冰川下徒步)
后来出了第二件事情,温水突变开水,一下子把我烫得跳出来。
2013年国企改革,说要提高基本工资大家都挺高兴,工资构成是基本工资加奖金,我奖金高时是别人的10倍。结果最后基本工资确实提高,但所有奖金全部取消。一年下来,我的收入与业绩最后一位相差无几。
当时一股无名的野火烧得我快要疯了。不干活觉得不好,辛辛苦苦做起的客户,毁了于心不忍;继续做吧,心里特别窝火,那么辛苦地干,结果跟其他人拿的钱差不多。就在这个情况下,我下定决定拼死一搏,坚决不做第二个梁兄。
(我在玩室内跳伞,不断挑战自己)
当时在一份报纸上,偶然看到一条消息,说新西兰旅游行业紧缺人手,只需通过新西兰旅游局的几门考试,有真实工作经历以及导游证,再考过雅思基本就行了。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混吃等死的我,就开始一心一意去做准备。
基本要求达标后,托朋友打听,找到一家正好缺导游的公司。经过几次沟通,签约了工作合同,并顺利申请到工作签证。去新西兰的事,从一开始家里人都强烈反对,认为此举太冒险,快50岁的人瞎折腾什么,跑到异国他乡,工作不稳定,生活起居没人照顾。若一家都过去的话,孩子要上学,牵扯的问题非常多,是个巨大的工程。
(2017年10月,我们一家在新西兰坐直升机)
我比较有信心,决心在退休之前要拼搏一把。后来做大量说服工作,妻子还是比较信任我,觉得既然有把握,那就去吧。
家里人工作做好后,立马递交辞职信。当时单位没人相信,最稳当的人怎么突然发疯了?是在开玩笑吧?不会是被人挖走吧?是真的要走吗?各种猜测,当时只是说离职,没告诉他们我要出国,也不想说,因为我对出去后是否成功也没十足的把握。
这么多年我一直老老实实,像小绵羊一样待着,这次终于也要疯狂一把了。后来走之前,我才告诉同事们要出国去闯,他们跟听笑话一样,说都多大岁数了,还跑出去闯呢。可我就是要在退休前疯狂一把,不做第二个梁兄。
(我第一次玩滑翔伞)
2015年11月,我独自前往新西兰最大的城市---奥克兰。新西兰分为北岛、南岛,公司总部是位于北岛的奥克兰,但新西兰的旅游资源都在南岛。正因这原因,我才被老板选中,老板正缺一位有工作经验,又可以无牵无挂离开奥克兰去南岛的人。
到奥克兰参加两周简单培训后,飞到南岛的基督城,从头开始学。跟团的导游非常年轻,我把自己低到尘埃,虚心向人请教,仅用2个月就已经很熟练了。毕竟是干老本行,上手快。
(2016年5月新西兰,当导游带团在但尼丁帮助客人办入住)
导游工作稳定后,我在基督城买了房子和车,2016年底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算是稳定下来了。后来偶然的机会,看到其他旅游公司在招聘经理,在皇后镇卖旅游产品,招一个驻店经理。
当时我很心动,去应聘这个经理职务。因为做导游收入低,移民基本无望,当机立断把简历送上去,结果很幸运被选中。
再和太太说换工作一事,她和我大吵一架,说好不容易刚过来,又要离开,自己不会英语也没朋友,一个人带俩孩子,我走了她怎么办。
没办法,都来这么远了,好机会一定要抓住。最后我再次说服太太,一人开车前往皇后镇。
(2017年底岳父母来新西兰,在基督城自家合影)
2017年3月份,我到皇后镇就职了。准备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来到门店惊呆了,就是一个空房子,地上还有一层土,跟工地一样。
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用心没什么做不成的事。2018年,门店慢慢走上正轨,国内游客一过来,走到我们店咨询、订活动的比较多。那段时间比较轻松舒心,家庭稳定,工作也稳定。可是好景不长,生意逐渐惨淡。
2018年底,发现客人断崖式下降,后来才发现客人都在国内网站已经订好。
之前实体店生意超级火,比如在2018年春节期间,中国游客大量过来,从初一到初七那几天,晚上9、10点还有好多人,等着进来咨询订活动。我和一位员工跟客人介绍的嗓子都哑了,连喝水时间都来不及,更没法休息。
那时生意真的太好,可如今生意都被线上抢去了。
(2019年底陪北美崔哥游皇后镇瓦尔特峰农场)
实体店受的冲击越来越厉害,不能坐以待毙。跟老板建议要做线上,再不开网店只有死路一条。由于调整的快,在网上开旅游网店,慢慢网上订单多了,活动也逐渐多起来。
而我做经理的时间也够了,所以在2019年5月提交了移民申请。当时挺有信心,实体店也走上正轨了,网店也慢慢打开局面,也提交移民申请了。按照这么下去的话,在皇后镇就功德圆满。
千想万想,没想到祸从天降。2019年底国内出现疫情,2020年2月份新西兰旅游全部停顿,境外人都进不来。本来挺有信心的我,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开始越来越焦虑,因为没生意有可能失业,那样移民申请就批不了。
(2019年6月家人游览新西兰塔斯曼冰河)
皇后镇是特别热闹的小镇,平时旅游人特别多,结果疫情闹得大白天街上空无一人,后来公司决定关门撤店。过了几个月,老板所有门店都停业了,给员工放无薪长假。
当时我每天在家待着,哪都去不了。要只是没收入,还能勉强活下去,但祸不单行。
2020年女儿上高中最后一年,第二年就要上大学,学费近5万纽币,相当于人民币20多万。我一算手里的钱,连1万纽币也没有,想把北京房子卖了,但人过不去还卖不了房。
(2021年1月新西兰汉密尔顿,送女儿去奥克兰上大学)
一位女性朋友也苦恼,太太没事就找她,她们俩互相倾诉,定期在一起抱头痛哭。有时我开玩笑对太太说:“今天没事,你去找她,你们俩就哭去吧。”太太就去了。回来以后问她:“怎么样,哭完效果好吗?”
我也是没办法,只能调节情绪,要不然一大家子,每天都愁眉苦脸也不是事啊。后来快年底时,老板说北岛汉密尔顿有一个空缺,问我愿不愿意去,去的话工作能保住,不愿去那我就失业。微弱的希望之光燃起。
但太太听着却很痛苦,因为这意味着又要搬家,又要换工作,学费还没着落,一堆的事情。
(2021年1月新西兰基督城,强装笑颜在卖房的头一天在自家合影)
刚到基督城时买了房子,那房子特别好,1100平米的地,四居室,前后均有大草坪,有小河有室外游泳池,那家真的挺好。后来没办法,只好卖房。
太太开始死活也不同意,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房子,又要卖房,骂我败家。我能怎么办,得先活下来啊。后来继续做大量的说服工作,直到同意卖房。2021年2月,卖房钱到手后,我们全家就搬到了汉密尔顿。
(2021年6月新西兰汉密尔顿,儿子上小提琴课)
搬来后,公司弄了一个网络产品小组,我是其中一员。国际游客没了,只能做本地华人生意,基本上都在奥克兰,怎么把客人调动起来,怎么开发新产品、吸引市场以及开发市场都是问题。万事开头难,何以解忧,唯有行动。
跟当初一样,我开着车四处跑,实地考察各地景点,然后做了个一日游活动,每人69纽币,提供专门导游服务,结果还真卖出去了。
2021年7月,生意眼看着慢慢好起来,移民局也来找我调查要补充材料。生意也有了,继续当门店经理,这次总能批下来吧,结果又一次祸从天降。
(2021年7月新西兰汉密尔顿,带女儿练车)
由于德尔塔病毒的传播,新西兰8月开始封城,所有生意又中断。大家都放假了,移民局也不办公了,签证要拖到猴年马月。仅剩微弱的灯光,眼瞅着也被呼啸的大风吹灭,我真是绝望。
这居民签证对我而言是救命稻草。若我有签证,一年学费按人民币算,女儿大学3万多,儿子中学免费;没有签证就都要转成国际留学,女儿学费约20万,儿子学费约8万。此外,国际留学的话,一个中学生只能一个家长陪读,另一位家长得回北京,家庭不能团聚。
可能有人会问,怎么不回北京去?两个国家教育体系不一样,新西兰学的比较少,内容也完全不一样,两个孩子回去跟不上国内课程,所以没有退路。
最后希望快被掐灭时,绝处逢生,新西兰推出了一次性居民签证,华人叫大赦。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用手掐着脖子,挣扎半天,快绝望要放弃挣扎,突然松手得以大口喘息。最终我在2022年4月拿到居民签证,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2020年7月,新西兰福克斯冰川徒步)
回首我这大半辈子,有许多微不足道但却能改变命运的偶然事件。比如从错失中考到北大求学,从遇见梁兄到辞职远赴新西兰从头再来......
来新西兰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最后的疯狂。经过这趟旅途,我从胆小怕事到勇敢闯荡,从安于现状到决心拼搏。如今我才发现,未知的人生尽管凶险,但也迷人。
未来我们会回到北京,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许,这就是人生的迷人之处吧。
【口述: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