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弱势与世界秩序新演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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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社会对俄罗斯的围堵和反俄、排俄是国际关系史上罕见的。战事、制裁和国际孤立加速了俄罗斯原本的积贫积弱。

3月11日，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发表讲话，宣布对俄罗斯采取新的制裁措施，计划将与七国集团及欧盟成员一道，取消对俄罗斯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PNTR）待遇，即“最惠国待遇”资格。除已经对俄罗斯实施的存量制裁外，美国还将增加从俄罗斯进口商品的关税，实行新的壁垒。法案预计最早将于下周在国会参众两院进行投票。在美国近乎全民反俄的背景下，这一提案在国会两院如无意外，会高票通过。

目前看，普京政府在战场上没有实现预设的胜利，反而遭到美国主导的盟国在经济、金融和国际规范上的深度“脱钩”制裁。普京面对的挑战不是单个的乌克兰，而是整个因反俄、反普京而团结并动员起来的西方社会，这种制裁实现了高度的认同、空前的协调、紧密的协作。俄罗斯一贯的民族自负，受到来自乌克兰战场、国际人道主义、国际社会的严厉回击。在战场上，俄罗斯难以实现计划中的“闪击战”胜利，难以挫败和击溃乌克兰人的抵抗决心，反而付出了极大的人员牺牲与资源消耗；在国际道义观感层面上，俄罗斯面临人道主义、国际社会反“侵略”等高涨的压力，普京发动战争的“合法性”正在面临“瓦解”，俄罗斯国内矛盾因战争而被点燃，促使普京政府不得不加强信息审查、对异见市民身份识别等监控行为。

国际社会对俄罗斯的围堵和反俄、排俄是国际关系史上罕见的。3月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联合国会议上讲话，百名西方外交官离席抗议；3 月 2 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经过两天的辩论发言，联合国大会成员国对一项旨在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并要求立即撤军的决议草案进行了投票，共有141 个国家对决议投了赞成票，5 个国家投了反对票，35 个国家投了弃权票。投反对票的五个国家是俄罗斯、白俄罗斯、朝鲜、厄立特里亚和叙利亚。投了支持与弃权票中的，有不少都是传统政治框架中俄罗斯的盟友或间接支持者，这反映出，不但国际社会上新增了反俄势力，而且俄罗斯未能得到自己既有支持者的呼应和维护。联合国大会投票反对俄罗斯入侵，投票结果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尽管决议没有实际的强制力，但至少代表了国际社会反对“侵略”和反对军事行动的主流声音。此外，俄罗斯与乌克兰“边打边谈”，但俄罗斯未能通过外交手段获取战场上不能获取的利益，相反，俄罗斯越发面临来自北约类似“集体安全”的威慑。

苏联解体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俄罗斯新的寡头集团控制了主要的国有资产，并动用近乎垄断的政商关系将国家财产私有化。俄罗斯经济结构长期扭曲，主要依赖能源、矿物、谷物、钻石等初级产品加工和军火贸易来获取外汇。普京执政后，新寡头“接管”了旧寡头资产，但在国家发展议题上依然表现出严重的路径依赖。对寡头密集而可信的制裁是致命的。按照《独裁者手册》一书的逻辑，包括制裁普京等权力和财富寡头在内的措施，会导致普京的“致胜联盟”因为不能获得预期的利益和“分红”而走向内讧，进而给普京本身的执政地位和执政合法性带来挑战。所有目前对俄罗斯的压力中，最大的挑战可能不是军事上的攻防失衡，而是政治精英等寡头集团的财富被短期内褫夺，进而造成精英内部的怨恨与不满，这对国家政策的延续是致命的。

俄罗斯的经济金融在受美国领导的G7联合制裁下，迅速走向衰退，国家账面财富被沽空，甚至有爆发经济危机的迹象。从目前看，这一危机单纯依靠普京政府的有限压制和新闻管制措施及动员能力，是无法平复的。外交的孤立以及逐步落实的制裁，使俄罗斯更加难以从外部联盟中获取支持力量。更甚的是，随着俄罗斯在经济金融上进一步从国际社会中剥离和孤立，俄罗斯只会不断地失去向国际诸国以经济手段施压的本钱与杠杆，更只能依靠仍愿意与其进行贸易的重要伙伴以维持基本经济状况。但是，在强大的制裁面前，这些都难以为继。

长期以来，俄罗斯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克里米亚的试探性进攻没有受到国际社会的严厉制裁和抵制，普京政府认为这是国际社会对其的某种“绥靖”信号，遂酝酿更大的对他国领土的觊觎和武力行动。但这一盘算无疑低估了国际社会主流意见对俄罗斯军队进入乌克兰的警觉性，以及其所表现出来的强烈反对。尽管俄罗斯的军事行动可以部分解释为对北约扩张的反制，但当普京命令武装部队冒险投机攻击乌克兰这一主权国家之际，世界范围内人们对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扩张开始空前地警醒与排斥。战事的受挫和拖延，无限制的制裁和国际孤立，加速了俄罗斯原本的积贫积弱，并使其内部矛盾和问题在世人面前暴露无遗。

俄罗斯国内经济高度依赖外贸和金融，在面临制裁之际，脆弱性表现无疑；国家核心财富控制在少数金融寡头及他们庇护下的跨国公司手中，在受制裁之际，俄罗斯国民经济在短期即陷入极大被动，而乱象纷呈。在军事上，由于北约援助了乌克兰一批先进武器，造成包括俄军苏-30SM、苏-34等先进战机在内的批量毁伤。来自全球的外籍军团规模性地参战，外国政府和军火商提供了包括“毒刺”导弹、高性能弹药在内的支持，这使乌克兰迅速获得了极大的“不对称”优势，这种优势是被处于被封锁状态的俄罗斯所不具备的。

而俄罗斯国内的政治正在酝酿变化。俄罗斯杜马议员公开质疑普京战斗损耗的实际情况，而战争中死伤士兵的家属也早已要求对应的权利。俄罗斯目前陷入一种困境，即战争不可持续以及如何收场的问题。在制裁和军事失利的压力下，俄罗斯的虚弱进一步暴露，这后果相当严重。

这种虚弱直接的后果并不是招来对手的仁慈和和平，而是带来更加严厉的制裁升级和制裁落地。由于与俄罗斯在经济上的依存被行政力量截断，拜登政府可以放手地让俄罗斯饱尝美国施加的政治制裁，这包括对PNTR地位的剥夺。PNTR作为一种商贸权利地位，美国既可以倡导同意也可以倡议否决，毕竟美国控制了全球主要的贸易和仲裁机构。拜登视普京政府为“民主世界的挑战”，而美国政府也有意让俄罗斯成为美国使用“和平”手段即可实现对大国制裁的标杆，使俄罗斯这一全球面积最大的国家因财富耗竭和战略投资而走向失败。空前的制裁，代表了空前的动员和战略实验。尽管普京在多个场合展示自身的核威慑力，但拜登政府亦展示了相应的核威慑力。由于面临美国可信并对称的核威慑，俄罗斯核武器的作用将在更长时段内只停留在象征意义上。

回顾国际关系史，举凡涉及全球秩序大变革，战争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无论是1815年的维也纳体系，还是俾斯麦的大陆联盟体系，还是凡尔赛-华盛顿体系、雅尔塔体系，以及“冷战”后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战争一直伴随始终。现实看，无论战况如何，美俄两国之间很难再有信任，乌克兰和俄罗斯也很难重建和平和政治信任。现有的世界格局是建立在二战结局基础上，并经历过“冷战”洗礼后的一个脆弱和平秩序。往后看，是否可能建构一种由区域武力冲突而诱发全局性无直接武力冲突产生的高竞争、低信任、有限经济合作的政治军事集团主导的世界？目前看是完全可能的。俄罗斯的积贫积弱以及核武器在现实中受到的严格制约，使美国更可能不会顾及相应的成本，进而推动新的排斥所谓“威权国家”的国际秩序演化。但如何避免这种军事集团主导世界再一次沦入武力冲突的循环当中？此中需要的，是莫大的政治智慧与品德。

空前规模的制裁已经开启，这种系统性的排斥，或将造成俄罗斯国内积贫积弱的局面更加严峻。但美国不得不提防一个可能性，也是最有可能令俄乌局势出现恶化的“黑天鹅”，即俄罗斯内部权力架构的崩塌。普京虽然仍操控着相对而言源源不绝的资源，能让其在俄罗斯权贵精英群当中再撑一会儿，但假设没有巨大而慷慨可持续的外援，这样的俄罗斯，长远而言很有可能出现严重的内部权力真空，导致令人汗颜的派系斗争升温和白热化。在内耗外战当前，受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和基层市民，他们并不会被权力阶层所眷顾或支持。

在削弱的俄罗斯面前，美国地缘政治战略将更加游刃有余，或将俄罗斯逼入墙角。目前，乃至日本政府都在对“北方四岛”提出新的要求。但被逼入绝境的俄罗斯所可能做出的反扑与反攻，对自身和美国而言，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结果——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我们不能不放在心里，只望有心有力者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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