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妈妈的1895天：一个一无所有的母亲是怎样守护正义的（组图）

距离江歌离世已经1895天了。

昨天，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人民法院对江歌母亲江秋莲与被告刘暖曦（原名刘鑫）生命权纠纷案作出一审判决：

被告刘暖曦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江秋莲各项经济损失496000元及精神损害抚慰金200000元，并承担全部案件受理费。

对此，江母感叹：“一条人命啊，六十多万……”

但她还是显得很激动，她说要去看江歌，告诉江歌这个结果。

江歌回不来了，但江秋莲还在继续，她不仅要恶人付出代价，还要那些无端诋毁江歌的网友也受到惩罚。

她是一个普通人，但她的执着令人动容。

“江歌案”很多人应该有听过。

2016年11月2日凌晨，江秋莲的独生女儿江歌在日本的宿舍门外被刺，凶手是舍友刘暖曦的前男友陈世峰。为了保护舍友，江歌在门口帮忙挡着对方，但舍友却躲在房内没有救她，最终令她受伤害失血过多而死。

案发后，陈世峰在日本被捕，而围绕此案有几个争议点：

1、在江歌提出报警的时候，刘暖曦是不是曾以自己住宿舍不合法为由要求她别报警？

2、刘暖曦曾被陈世峰威胁，她是不是没有提醒江歌此人的潜在危险？

2、见到凶手之后，刘暖曦是不是先进入房间并锁门、置舍友生死于不顾？

这些，曾因为陈世峰、刘暖曦几方各执一词，而变成争议不休的“罗生门”。到今天，四年时间过去，法院审理认定，刘暖曦确实曾在面临危险时，为求自保而置他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将江歌阻挡在自己居所门外被杀害。

得到这个判决，江秋莲说，法律认定，“刘暖曦锁了我江歌的家门，导致江歌被害这个事实。”

对于刘暖曦，她不打算接受对方的道歉。

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刘曾哭着对她说“阿姨对不起”，但随后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之后在网络上一次次地重提旧事刺激江秋莲，和她掀起骂战。

这些让江秋莲永远无法原谅刘暖曦，她说“她道歉也是为了她的生活而道歉，不是真正对江歌这条声明道歉。”

“如果她真诚，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案子。”

在庭审现场，审判长谴责刘暖曦，说她作为江歌的好友和被救助者，在事发之后非但没有心怀感恩，对逝者亲属给予体恤和安慰，反而以不当言语相激，进一步加重了他人的伤痛，行为有违常理人情，应予谴责。

目前，刘暖曦并未出庭，邻居也称很久没有见过刘家人。

而江秋莲维护江歌的路，还在继续。

她说，如果拿到赔偿金，她会捐给失学女童，那来源于江歌的身世，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但并没有因此而失去了自立自强的能力。所以江秋莲想把钱给失学女童，希望她们在得到帮助后，在以后的人生里也有自立的能力。

但是，对于诋毁江歌的网友，她还会选择继续诉讼；并且对于凶手陈世峰，她也不会原谅，从现在起她会努力赚钱，等2037年对方出狱后回国，她再打诉讼。

如果这是小说或电影，或许会被拍成“一个母亲的复仇”，有点“爽”片的感觉，但放在现实中，我们只会觉得心酸。

江秋莲的大半辈子都太苦了，前半生和女儿相依为命，努力培养女儿成才，没想到有一天女儿会从自己生活中消失，而造成这惨案的“帮凶”，还在不停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不断地讽刺她，诋毁她的女儿……

甚至还有很多极端网友对她进行网暴，我们很难想象，这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还好，她的坚持是有用的，尽管无论如何也换不回女儿的生命了。

怯懦与自私，不能被正当化

看过一部电影《奥罗拉公主》，讲的是一个母亲因为女儿被害，决定要复仇的故事。

女主不止要惩罚诈精神病而入院的凶手，还要惩罚和案子相关的每一个人，包括推脱接送女儿的阿姨，丢孩子在半路的计程车司机、为凶手辩护的律师……

为了孩子，这位母亲可以什么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维护女儿身后的尊严，为了让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

她的方式太极端，影视剧为了增加激烈程度而编撰了很多不合逻辑的剧情，现实中不会有人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去“报复”。

况且江秋莲做的，更多的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守护，她接受了女儿被害的事实，但不代表她得原谅加害者。

刘暖曦看起来没做什么，但是案发时的怯懦与自私，无疑给江歌送上了一刀。

事发后她的道歉也不走心，之后言辞反反复复，不承担自己的过错，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江歌母亲。

在她的言辞里，最过分的是逼问江秋莲：“阿姨你认为怎样才算是讨还了三叔（江歌昵称）的公道？你说出来，我愿意帮你……”

而大家都知道，刘在当时也是陷于险境的人，她没有实质上的行动伤害江歌，自然不会得到法律惩罚。所以她可以放肆地往江秋莲伤口上撒盐。

这样的人，不止自私、怯懦，还无情。

法律的问题归法律审判，我更难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一群人偏执地力挺刘鑫，并因此有组织地辱骂、嘲讽甚至威胁江秋莲和她的代理律师？如果说理性客观是他们的信仰，那律师又做错了什么呢？

在生死危机的时刻人可以怯懦，可所有选择终究都是需要负责的。

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而犯了一些错误，伤害了别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才是普通民众认定的道理和常识。

所以我觉得，“共情”可以选择，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共情江秋莲。但共情的范围都应该有道德限制，可以选择去共情刘鑫“怯懦的一瞬间”，可过了那一瞬间之后呢？为了撇清自己的道德责任，拒不配合举证，反复在江秋莲伤口上撒盐，这也值得共情么？

人非圣贤，不能无过。但有些人非但过而不悔，还要反复纠缠于细节，一次次撕开受害者的伤口。那些坚持在舆论上无视基本的人情伦理去做“理性讨论”的人，他们并非真正的“理性”信徒，也绝不是以法律为信仰的，而是以此为幌子在实践骨子里的利己主义。

知善知恶，应该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事，良知本自内心，不必非要求诸复杂的专业训练。

守护信仰正义的权利

江歌的母亲江秋莲在整个事件中的表现令人钦佩，她的诉求本来是源于自身朴素的正义观，和民众的善恶感是同源的。

但现实中交缠的复杂因素，却让她简单的要求难以达成。

作为一名专业素养并不过硬的中老年妇女，她在痛失爱女以后还经历了一系列的“次生灾害”：被网暴、维权路上遇到不可靠的律师、遭遇钱财诈骗……包括一部分网民一厢情愿表达“关心”带给她不少负担。

为了生活，她还选择了相对容易的带货直播，结果又陷入非议。

正午视觉的摄影师蔡星卓写道：“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案件本身，但反映了更多层面的社会问题。”诚如此言，“江歌案”的影响力实际上远远超出了案件本身，超出了一名大学生的死亡和一名母亲的悲痛。

现在关于江歌案的讨论，更多是关于朴素正义的实现，和法律如何真正干涉社会细部的问题。

江秋莲从来也不是这个社会上的“强者”，她没有高学历、缺乏文人化的思维与理性、也没有法律等专业知识……她的底层需求其实只是一个“说法”。

正如她和黄乐平律师坚持案件中的经济要求是“赔偿”而非“补偿”，因为她认为刘鑫的行为是错的，这事争到头，江秋莲争的就是某些人不屑讨论的“对错”问题。

这次她算是满意审判结果，不是因为拿到了赔偿款，那笔钱都不够她这么多年打官司；她满意的，是司法认定了江歌的善良，也认定了刘忘恩负义的行为。

在这个过程中，以“理性”为名去欺凌坚持朴素正义观的人是可耻的，但这种欺凌时时都在发生。法律上的问题往往涉及到举证、取证、适用法条等一系列专业问题，而道德的文化渊源同样需要大量的阅读和知识储备才能说清楚，这就是为什么你觉得在社交媒体和所谓“理性党”吵架你很难“赢”——

未必是他们更正确，仅仅是因为他们更偏执，为此投入了更多精力。

而这一次，江秋莲比他们更“偏执”。

因为她会疼，失去女儿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驱使她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看似永无休止的撕扯。

江秋莲在“公证云”平台取证的微博截图将近2000张，已有7名网友因在网络上侮辱诽谤她们母女被江秋莲告上法庭，她还收集了另外十几位网民发表侮辱性微博的内容，准备留作日后起诉的证据。

不要惹一无所有的母亲，平时欺负那不去较真的普通人的套路，在江秋莲这里行不通。

在她看来，所有对江歌的诋毁都不能容忍，剩下的全部生命和精力都可以投入这场争论。她打八段锦锻炼身体、四年来到处起诉，学习法律知识，甚至一度在庭前磋商时被人错认为律师……

怕就怕“认真”两个字，普通人的坚持也是有价值的，事实证明，那些理性党自以为是的言论经不起深入讨论。法院的判决结果，至少在舆论上大快人心。

法律是严谨的，但不完全是冰冷的，它会认可普通人所坚持的正义，会回应真正普世的道德和情感。

结语：

这里真正的问题或许是，我们大多数人无法做到江秋莲那样去较真。

哪怕是江秋莲本人，如果不是丧女痛彻心扉，如果没有刘某的反复刺激，也不大可能坚持走这么远的路。她需要证明刘鑫是错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诉求，消磨了多少时间与精力……

坚持正义价值的成本太高了，高到普通人望而生畏。

据说，许多日本媒体并不理解江歌案在中国的影响力，也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案件的受害者会跟一个证人产生矛盾。

他们可能确实很难代入中国的文化语境，江歌案的讨论更多是社会层面的，人们讨论的是面对危险“挺身而出”的人，该不该因为自私和怯懦而失去生命。讨论的是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见义”该不该勇为；或者换个说法，人们讨论的是“义勇”的本质与社会价值的方向。

其实大部分人天然知道善恶的分野，我们也知道社会从不是黑白分明的，但人只能信仰能够说服自己的东西。

无论是法律还是理性，都不可能也不应该站在善良的对立面。江歌的母亲像一名勇武的战士，不知疲倦甚至不畏生死地冲锋，她守护的是什么？

——是我们所有普通人信仰正义的权利。

但当“冲锋”告一段落，她说出自己想用赔偿款帮助失学女童，说“女孩子也要有主宰自己生活的能力”的时候，真的温柔又有力，很动人。

她不止有信念感，也有爱，也因为这份爱与坚持，才会培养出那么善良的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