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2021大选系列终篇:朔尔茨是谁?(图)
朔尔茨从默克尔手中接过的不仅仅是权力和光辉,还有被默克尔定义为“二战以来最大的危机”:正在以第四波疫情为表现的新冠危机。
9月26日,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所在的社民党(SPD)赢得大选。11月24日,社民党、绿党(Grüne)和自民党(FDP)公布了“交通灯”三党联盟协议。12月8日,朔尔茨在联邦议院获得395票,被选为德国总理。那么,这位自二战以来的第九位德国总理、第四位社会民主党总理,究竟是谁?本文是FT中文网推出的德国2021大选系列的第六篇,终篇。
“无聊”
“朔尔茨是谁?”在9月底德国大选日即将来临之前,朔尔茨的形象出现在美国时,美国人如是问。尽管按照当时德国国内的形势,朔尔茨是最有望成为德国未来的总理的人选,尽管他作为德国财长正走向国际舞台推动全球最低企业税,他的面孔仍然显得陌生。美国驻德前大使在接受《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中如此形容朔尔茨:“这位最受欢迎的候选人恰恰是德国大选人中最无聊的人,可能也是这个国家最无聊的人”,“如此无聊,以至于不得不把他和机器作比较”,“观看一壶烧开的水(也比看他)更有趣。”
报道提到,同样让美国人惊讶的是,德国大选竟也能如此无聊。德国大选并非总理直选,不过,候选人无需“个人魅力”,而是用“稳定”这样的承诺,就能为自己的政党赢得选票,这和吃“Yes, we can”此类口号和句式这一套的美国人,简直处在两个世界。来自柏林的赫尔蒂行政学院校长为美国人指点迷津:“带特朗普特质的人,在德国是不可能成为总理的。最后,报道得出结论:“德国人热爱无聊。”
确实,朔尔茨在整个大选期间表现平平。他不露锋芒,不咄咄逼人,相反,他的语气和表情里一副无情绪、无害、甚至无辜的样子,他说话的声音如此之小语调如此之平,让人疑惑:他真的不是在催眠吗?
而其实,朔尔茨明明有着非常丰富的政治经验,被形容为谈判中的强硬派,比如四年前的大联合政府谈判。而且,大选中的朔尔茨已经完成了两个“不可能”:在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情况下,后来者居上,替代对手拉舍特,一跃成为“被低估者”故事中的男主角,带领社民党赢得大选;在政府组阁谈判中,在红绿黄组合在联邦政府层面没有先例,正如自民党主席林德纳所说的“对与绿党的联盟缺乏想象”的情况下,三党谈判竟然没有谈崩。
也许,“无聊”正是被德国选民们所看重的,在位16年的默克尔难道有趣吗?而无聊的表象背后,其实是信任感和理性。理性,恰恰是目前面临着第四波疫情的德国最缺乏的。
据罗伯特•科赫研究所(RKI),12月8日,德国全国新增新冠确诊病例69601例,7日内每十万人口新增感染率为427。据Impfdashboard12月6日数据,德国目前新冠疫苗两针接种率为69.1%,这不是一个值得乐观的数据,其原因不在于疫苗供应不够,而是一部分人拒绝接种疫苗,以“个人自由”的名义。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在拒绝口罩,今天,他们在拒绝疫苗。即将卸任的卫生部长近日曾说,“这个冬天结束时,我们将是疫苗接种者,感染痊愈者,或者死于新冠病毒者。”
不过,理性的人毕竟占多数,他们也期待新政府能力挽狂澜。朔尔茨从默克尔手中接棒的不仅仅是权力和光辉,还有被默克尔定义为“二战以来最大的危机”:正在以第四波疫情为具体表现的新冠危机。朔尔茨肯定清楚:如果不控制住疫情,联盟政府所承诺的自由、公正、可持续性,都是空谈。
过去的四年,朔尔茨以及他的社民党已经是执政党,抗疫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不过,这次他的角色变了,不是财长和副总理,而是冲在最前面的总理。他身边的搭档也变了,绿党和自民党都需要从反对党模式转换成执政党模式。至于临危受命的朔尔茨能在多大程度上不辜负理性期待,他可以用接下来的四年去证明。不知道他上周预告的“强制接种”政策,算不算第一个信号。
“朔尔茨机”
一句话简介的话:朔尔茨,63岁,出生于奥斯纳布吕克,成长于汉堡,社会民主党人士,昔日的律师、汉堡市市长、联邦劳工部长……财长、副总理,而今的战后第九位德国总理,第四位社会民主党总理,活跃在政坛超过二十年,和任勃兰登堡州教育部长的“第一夫人”居住在波茨坦。还可以补充个小细节:他那已经破损的、跟随他多年的黑皮公文包,多次出现在好奇的新闻图片和镜头里。
在成为德国总理之前,朔尔茨在国际舞台上的亮相屈指可数,包括他以德国财长的身份参与促成了全球企业最低税15%。而在德国国内,朔尔茨17岁时就已经加入了社会民主党。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他曾经是一位有着一头浓密长卷发的年轻人。
无聊这不是美国人的独有印象。早在2000年初时,德国媒体就已经用机器来形容他了。在社民党和绿党联盟时,红绿政府推出了意在改革失业金和社会福利的哈茨改革,当时,害怕陷入贫困的人们走上街头游行,指责社民党的冷血。这次改革也成为日后诟病社民党偏离社会民主道路的“把柄”,而时任社民党秘书长的朔尔茨正因为拥护当时的总理施罗德(Gerhard Schröder)和哈茨改革,收获了来自记者的“朔尔茨机”(Scholzomat)外号,意思是:可串行性、互换性、完美主义,好比机器。2003年,因为该词的新意,造词的记者还获得了一个创意奖项。朔尔茨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外号(不过又能怎样呢)。而赏给他外号的记者则表示:朔尔茨是职业政治家,不会玻璃心,他以幽默的方式接纳了它。
对批评者来说,哈茨改革意味着,社民党和朔尔茨一点都不“社会民主”。而对于拥护者来说,朔尔茨在金融危机期间,作为劳工部长的他用短工津贴挽救了上百万的工作岗位。而疫情期间,作为财政部长的他用巨额资金,减轻了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而在接下来的四年,他将有机会实现他的社会民主式承诺:最低时薪12欧元。
无聊不是机器的唯一特性,还有计划性和精密。有政治研究学者以朔尔茨在德国电视一台和选民的一次活动为例,称他总是有所准备,对问题总有所回应,并将他对挑战性问题的处理格式总结为:首先,很好地倾听;然后,表达对问题的理解;再次,强调在哪些方面已经达到和实现了;最后,发出信号,还有哪些任务还需要得到解决。和默克尔类似。
今年9月初时,社民党和朔尔茨在民意调查中的表现突出,大选胜利在望。可朔尔茨不敢放松警惕,认为“民意调查是一回事,而在选举日那天真正勾选社民党,是另一回事”。
“污点”
再谨慎,再精密,也不可能和错误绝缘。和朔尔茨能扯上关系的“错误”主要有两个。就在选举日两天后,因为一桩银行骗税案,科隆检察机关的调查人员搜查了汉堡市税务机关。去年,波恩州法院宣判,银行Warburg进行的Cum-Ex股票交易非法。丑闻发生期间,朔尔茨曾担任汉堡市市长。问题的焦点是,当时的朔尔茨是否与该丑闻有关,或者以何种程度何种方式与此有关。今年4月,朔尔茨在接受了调查小组的询问后宣布:“指责汉堡政府对该案施加了政治影响,是没有根据的。”而另一个可能的“错误”则是网络支付技术服务商Wirecard巨额账目造假丑闻。朔尔茨需要做出解释的是,在他任财政部长期间,为什么金融监管缺失。
有一种观点认为,大选中的朔尔茨获益于对手频频出错,但并非因为他没有丝毫“污点”和槽点。相比较于拉舍特在灾区不合适宜地笑,贝尔伯克美化简历等错误,朔尔茨涉及到的那些错,都发生在税收、金融领域,且本身错综复杂,属于理解高度偏上的范畴,所以这些“污点”并没有在选举期间的公众中引发大的讨论和反响。
还有一桩不算“污点”,但也并不光荣的历史。2017年,在朔尔茨担任汉堡市长期间,汉堡曾是G20的主办城市。峰会之前,朔尔茨说过,这样活动和汉堡市每年的港口日,并没有什么两样。而峰会期间,游行骚乱和暴力事件发生,并造成了近500名警察和游行者受伤。朔尔茨不得不向公众道歉,不过回绝了要求其引咎辞职的呼声。朔尔茨当时肯定没有料到,自己的第一次国际亮相,有点狼狈。
对华政策
新政府组阁协议在关于对华政策的内容中,具体提到了东海、南海、新疆、台湾、香港,也提到了“一个中国”和“一国两制”,强调在人权和既存国际规则的基础上寻求和中国的合作。而上一届大联合政府联盟协议里更突出经济思路,具体问题上只提到了“一带一路”。
这次参与组阁的绿党和自民党在对华政策上比联盟党和社民党都要强硬。虽然,社民党作为大选赢者是组阁中领头的角色,但这次组阁,作为小党的绿党和自民党拥有更多话语权。有媒体打了个比方,过去大党和小党组合就好比“厨师+服务员”模式,这次变成了“三个厨师长”模式。成为“厨师长”之一,且进驻外交部的绿党一定会想办法换一种外交姿态。不过,接手外长的贝尔伯克(Annalena Baerbock)一旦要将她的强硬立场落实到现实当中,估计会发现和自己的设想并不一样。
还有一个因素值得注意。长久以来,德国外交部长是一个神奇的宝座,坐上这个位置上的人往往都会自动受到民众喜爱,但这个神奇已经在消散。在过去的四年,作为外长的马斯(Heiko Maas)存在感比较弱,远远赶不上当时任财长的朔尔茨。而今的世界,贝尔伯克想以德国外长的身份去改变格局,何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