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第四波疫情”再致半停课 家长老师们齐忧虑(组图)
香港COVID-19新型冠状病毒病例近日再度猛增,持续一周每日超过70人确诊,政府医学顾问宣告疫情似乎已进入第四波。全港89.7万中、小学与幼稚园学生再次陷入“半停课”状态。
香港教育局宣布,所有中、小学与幼稚园等从星期三(12月2日)开始再次暂停面授课堂,直到圣诞节假期结束为止。特区政府同时公布多项防疫措施同日起再次收紧。
这是自2020年初疫情爆发以来,香港学校系统第三度进入此状态。大多数学生依靠网络视频会议等方法继续学业,但BBC中文接触到的教师与教育学者对遥距教学是否长远之计,多持保留态度。
不过,随着防疫专家进一步警告香港疫情可能要持续到明年年底,教育界所能看到的问题,更可能是香港每一个家庭都在面对着的难题。
从小处说起:网课如何让你疯狂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于2020年春节前夕,香港各中、小学及幼稚园自春节假期起陷入第一轮“半停课”,直到5月才让中、小学局部返校恢复授课,但不久又于7月初提前约一周放暑假。这个暑假特别漫长,虽然新学期理论上在9月初如常开学,但仍停留在网上授课,直到9月底才让学生返回校园,每日上半天课。
可是到了11月中旬,多家学校爆发以肠病毒和鼻病毒为主因的“上呼吸道感染”,初小率先二度停课。随着新冠肺炎病例再次猛增,教育局在11月29日再次宣布余下学校停止面对面授课。
就在教育局宣布之际,一则Facebook网帖引起了亲子资讯网站的注意。原文大意是“楼主”(网帖作者)一天乘车上班时,前面座位一位女乘客焦急地隔着手机教女儿替6岁弟弟解决无法登录Zoom上课问题,言谈间情绪越发激动,最终把手机摔到地上,崩溃痛哭。
这位妈妈在摔掉手机前说:“我不想他六岁啥都不懂啊!我很想上班的吗?我哪知道上班才出问题?”
网络授课创新之余,也让家长、学生和老师一同受罪。
这篇网帖内容真伪无从得知,但在一家大专院校任兼职讲师的章女士(化名)感同身受,尤其在9月初,她一边从家中授课,一边要照顾在旁边上小学二年级课堂的儿子。
她对BBC中文记者说:“我在家里Zoom,他也Zoom,我在上课,儿子突然说:‘妈妈,看不见了,画面黑了!’那我就得一边挂着蓝牙耳机讲我的课,一边给儿子排除故障。”
章女士说不少在职家长都遇到同样问题,结果孩子上网课,大家一同承受压力。而这还伴随着孩子能吸收多少知识的问题。
“始终不是面对面授课,不在一个学校上学的环境,他们容易被其他事物分散注意力。他错过了老师一句话,就是听不了。”
章女士对这个局面还是有一定的体谅:“老实说,我自己讲课,我讲了那么多,我也不预期学生全都能领会。也许有六、七成吧。”
今年2月第一轮停课时,香港教育大学幼儿教育学系曾对6700余名幼稚园与小学生家长进行问卷调查,近70%幼稚园生家长及超过80%小学生家长认为子女在家学习遇到困难,担心导致孩子们学习进度落后。还有不能集中听课等各种问题。
大半年下来,参与这项调查的教大幼儿教育学系副系主任刘怡虹博士对BBC中文记者说,家长与学生压力依然。对于那段网帖所描述的崩溃家长,她说:“听太多了。”
刘博士本身就是两个孩子的家长,大女儿上小学三年班,弟弟上幼稚园一年级(又称幼儿班),她同样面对着像章女士那样的极端情况:一边在家上班开会,一边要照顾孩子上课。
“大女儿的学校资源好一些,现在也熟练了,一喊停课,每人发一台iPad,该用的应用程序都安装好了。问题是,Zoom上面老师讲完,让孩子们离线做30分钟堂课,结果这30分钟里头有哪里不懂做就没法问老师了。”
“我在家工作还有弹性能中间休息30分钟跟你聊,那些没这弹性的家长呢?两个小孩在家里跑跳喊不做作业,等家长下班回家才督促他们补做,这很影响到亲子关系,爸爸妈妈的休息时间没了,本来COVID-19疫情已经带来了焦虑,现在只会加深。”
在新界北一家小学教授数学的刘老师有个两岁大儿子,尚未上学,因为停课期间校舍按规定仍须有教育值班,她都是回到学校才开网课。这似乎让她躲开了章女士和刘博士面对的难题,但她从空无一人的教室中看到更多问题。
刘老师告诉BBC中文记者,目前一大困难仍是跨境学童难以上网课——中国大陆的网络屏蔽使某些网课应用难以跨境使用——还有一些家庭因种种原因无力支援学生上网课,结果这些学生都交不了网上作业。
“这群学生最惨,差不多等于已中断学习一整年,完全没有可能追回进度。”
香港同时爆发上呼吸道感染,部分小学年级停面授课。
照顾不了的,除了身心发展,还有许多
第三次“半停课”本身争议不大。自“第四波疫情”爆发消息传出后,亲民主派教师工会香港教育专业人员协会(教协)与亲北京工会香港教育工作者联会(教联会)均呼吁政府尽快停课。但家长圈子对留家网上教学成效持续向媒体表达担忧。
刘老师尤其指出,网课让有特殊学习需要的学生难以得到照顾。
“好像那些情绪有困难或ADHD(注意力不足过动症,又称过度活跃症)的学生要进行社交小组训练,从前会安排一些合作活动。现在转成Zoom视像会议,大大减少了通过一同完成任务,学习与人相处的机会,效能其实很低。”
中学通识教育科教师卢日高说:“在疫情下,以至于恢复授课之后,我们不能办分组活动,都在打击着我们过去尝试在学校里面建立的课堂文化与学习气氛。”
卢日高同时是进步教师同盟成员。他认为,网课以外的社交人际问题也十分值得关注。他在10月份于众新闻撰文指出:“正面的校园特色往往由一群良好形象的学长,透过不同的校园活动潜移物化地感染年幼的学生。例如让学生在礼堂周会弹奏序乐、让球队队员在球场上展现练习时的专注、在校内举行辩论比赛让学生展现滔滔雄辩等,这些校园活动都有助在学生面前树立良好榜样,比老师刻意表扬更为有效。”
卢日高对BBC中文记者说:“停课期间,学生的学习压力减少,朋辈间的焦虑却多了,因为见面少了。但恢复授课后学业压力又相对增加了,因为像运动会、秋季旅行都被迫取消,都变回常规课堂,他们从9月一直上课到现在12月,中间没有其他活动让他们能有节奏地休息,结果上课时你能看见他们都疲态。”
刘怡虹博士则说,对于小学生来说,“他们大部分都前所未有的喜欢上学,因为在家空间有限,活动有限,社交也有限。上网课倒是适应了,但小朋友们不知道停课要到什么时候,又见不到朋友,那种无助感是存在的。”
“同样因为家中空间有限,亲子冲突也增加了。我觉得家长与小朋友的情绪健康都值得关注。”
章女士倒有一点办法舒缓。她试过让儿子跟他的小伙伴用网上会议室来聊天,甚至朝着镜头玩些小游戏。
刘怡虹博士也认为,如何给孩子解闷是家长们一大难题。
“是的,老师们这段时间都很辛苦,但我也欣赏有不少老师不时给家长们逐一打电话,沟通一下孩子做作业有否困难,问一下小朋友的情绪,这已经能让家长们觉得,学校不是把球踢给家长便算。”
“我也建议尤其是初小家庭,老师们能给家长介绍他们可以玩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小活动。许多家长一辈子没试过跟孩子这样朝夕相对差不多一整年,他们不懂得怎么跟孩子玩耍。”
长路漫漫,如何是好?
11月30日,港府宣布与“半停课”同步再次收紧防疫措施,例如限制餐馆晚饭时间只能到22:00,“限聚令”从四人减回两人等。特区政府专家顾问、香港大学微生物学系讲座教授袁国勇对香港媒体评论说,市民“不听话”没减少社交接触,导致病毒再度加速扩散。
袁国勇教授警告说,香港最快要到明年年底才有望给所有居民接种新冠病毒疫苗。“现在最大问题不是第四波,而是第五、第六、第七波。”
小学教师刘老师本来安排儿子在2021年初插班上幼稚园N班(学前预备班),疫情持续下去恐怕会影响她的计划。
“作为家长我都看开了。没得上实体课在我预计之中。孩子那么小,连老师都没见过,他是否愿意看着Zoom上课都成问题。反正不上就继续在家自己玩耍好了。健康最重要。去学校最重要的是学习群体社交,能上学却不能跟同学玩耍,意义不大。知识方面我自己教就好。”
但长远而言,持续停课会带来什么影响?卢日高认为有需要趁机评估在疫情之下,香港学生社会经济地位差异有何变化。
“这段时间家庭能在上网课这方面给多少支援也好,家庭藏书量如何影响学生阅读习惯也好,在这段上网课的时间里,应该会比从前更有影响。教育当局得了解这些变化,才能给出针对性措施,推进下一步的改善工作。”
刘怡虹博士说,虽然政府已经有一定的财政投入,支援低收入家庭学生上网课,但仍需从教学方法创新方面着手。
“低收入学童参与线上学习效果未必那么理想,例如因为网络设施限制。怎样做到混合模式授课,得在这些技巧方面给老师培训,多加支援。”
香港教育局局长杨润雄上周在立法会介绍行政长官《施政报告》教育政策时说,特区政府已调拨资源给有经济困难的中小学生购置流动电脑,预计有10万名学生受惠,近期还将投入移动宽带设备与数据卡等支持。涉及资金34.3亿港元(4.42亿美元;29.1亿元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