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著名作家张奥列评《澳大利亚华人社区发展报告2018》

中产阶级：澳华社区发展的新思路——读《澳大利亚华人社区发展报告2018》

张奥列

新冠病毒肆虐，人们被迫宅家，这也是调节心情，放松阅读的大好时机。我也趁此机会，拜读了手上放了好一段时日的《澳大利亚华人社区发展报告2018》。该书是由澳大利亚华人总工会主席陈青松策划的。因我长期在华文媒体工作，踏足社区，所以陈青松先生想让我谈点看法，写点文字。我居澳也快30年了，目睹华人社区的发展，也算是见证者吧，所以也很有兴趣翻阅此书。

该本蓝皮书洋洋洒洒45万字，包括总论、调查报告、社区研究、大事记等几部分，力图对澳洲华人社区作一个总体描述，既有翔实的资料，也有具体的分析，还有分类的阐述，的确是一部难得的研究澳洲华裔生存状况、提供某种思路的极具价值的书籍。

华人社区，不是中国城市中的一般生活小区，而是与整个澳洲社会各种关系密切相连的族群性的公共生活区域，包括与各行各业的关联，与各种人文、族裔、政治的关联。其涉及社区成员对居住国的国家认同，对非英语背景族群的认同，还有政治意识、公民意识、社会体制、社会参与、价值观念、文化融合等等。华人社区是中国人异域生存的一个有效联结平台，通过研究这个平台找出激发能量的燃爆点，无疑颇有意义。对于该书的价值，我以为至少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蒐集了中国人移居澳洲近两百年来的历史资料，还包括近年的各类澳洲华人的新鲜数据。比如年龄层次、性别比例、婚姻状况、居住区域、语言使用、工作时间、就业水平、行业分布、收入变化、英语能力、子女就读、犯罪比例、宗教信仰、公民身份等等。这些来自于澳洲官方统计的和媒体记录的英文和中文资料，较为系统，较为详尽，为澳华社区衍变延伸提供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脉络。

二、以资料为依据，对澳华社区作分门别类的分析研判，把过去的笼统印象细化了，找到政治、经济、文化的不同表现及其之间的关联，对华人社区自身的把握更为贴切、准确。

比如对于澳洲社会及华人尤为关注的住房负担分析，从数据中捕捉到中国文化在华人购买房地产中的感情因素，认为澳洲的仇外心理也会影响到对中国人投资房地产利与弊的判断。

而对留学生就业的分析，认为他们在学习期间难以找到合适的兼职工作，很多人只能进入相同文化背景的工作场所，这种兼职对于将来工作没多大好处，理想工资与期望会有很大落差。

关于宗教生活，发现华人社区世俗化程度较高，大大高于澳洲人的无宗教信仰比例。华人虽囿于世俗化，但明确认定自己是无神论者的，比起基督教、佛教的信徒，比例还是较低的。

研究中还注意到华人的疾病因素，认为中国移民的大量涌入，其健康状况可能对澳洲医疗体系构成巨大挑战，社会应加强应对危险因素以降低健康风险。

至于华裔参政，随着华人社区日益壮大，报告建议社团及领袖更多介入地区公共事务关系政策，组建政治团体，向州府、联邦献策，借助政体路径，参与多元文化城市和国家的治理，从而使边缘社区成为主流群体一部分，在澳洲社会发出应有的声音，促进民族融和。

三、该书的本意，就是通过调查研究提出社会发展规划或方案，希望可以引导华人社会，把个人和社区由自发到自觉地发展成中产阶级。我认为，这是该书的最大亮点，也是澳华社区发展的新思路。

华人先民漂泊四海，以澳为家，成为社会贡献的一支重要力量；中国新移民继续开拓，延伸至各个领域，也引起主流社会的重视。澳洲是一个多族裔聚居的移民国家，但毕竟还是一个以白人为主导的西方国家。因中国传统观念与西方价值观念的鸿沟难以消融，澳洲华人政治地位的提升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华人勤奋克俭、聪敏灵活，加上与中国经济的关联，可以在经济上大显身手，迅速改善自身的生活处境。互联网引发的信息时代，使社会资源的分配趋于合理和公平，雇佣关系逐渐被合作关系取代，使中产阶级成为今天社会的中坚。而华人有条件跻身这个阶层，该书的研究分析有意往此引导，确实有眼光。

何为中产阶级？或许会有不同定义，不同收入及财富标准，但最根本的就是，生活安定自足，有一定程度的经济独立、财务自由。当然，中产阶级不仅仅是经济层面，还应是文明程度。他们对富豪权贵，不敬畏也不仇视，持平常之心立追赶之念；对弱势群体，不鄙视更不践踏，有怜悯之心伸援助之手。也就是说，成为中产阶级的华人，不仅有经济实力，还应该有素质有公德，有思想有担当，这样的社群，才能获得澳洲社会的高度认可。

不过，这本书写于2018年，今天再来翻阅，社会情势发生了一些变化，也难免会有一些缺失和遗憾。

譬如，一些数据及分析已落后于形势。以华文媒体经营为例。该书对华媒资料的掌握还是比较充分的，从19世纪至21世纪的报业发展梳理比较清晰，对具体数据的分析也比较理性，可以说，基本展示了华文报业的整体风貌。根据前几年的数据显示，澳洲华文媒体蓬勃发展，四大日报主宰市场，众多周报锦上添花。但如今，时移势易，报业变化于瞬间。就在报告出笼后的一年多，报业情势大大不同了，曾最早独领风骚、经营38年的《星岛日报》骤然停业，曾雄心勃勃的《澳洲新快报》纸质版也寿终正寝，转战网媒。新冠疫情及政治因素影响之下，原本借助中澳关系的发展、华人社区的壮大而大展拳脚的华文报业大受打击，现存的两家日报惨淡经营，其它周报杂志也时隐时现，苦苦挣扎。这虽是始料未及，但也是纸媒在新媒体冲击下每况愈下的无奈写照及必然归宿。这与该书当时对华文媒体的厚望与预测就有点落差了。

还有，该书是由中澳两地学者参与编撰，分中文和英文两部分完成。英文部分多为澳洲华裔学者撰写，中文部分基本由中国学者执笔，虽说是由澳大利亚华人总工会主编，但具体编辑工作，还是中国研究澳大利亚方面的专家学者负责。而全书统稿，也是由中国方面执行，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中澳两地学者，教育背景、学术见解、研究途径、主题理解必然会有差异，虽也会见出兼容性，但也导致学术范式不统一，而更大问题是，编写视角肯定会有明显不同。也就是说，该书基本上是由中国学者来看澳洲社会及华人社区，而不全然是从澳洲观点来看待本地华人社会。

既是澳洲华人主编的澳洲报告，撰写人应是更多的从本土角度看问题。华人社区的发展，首要是自身的定位，身分的认同。华人社团在中澳公共外交关系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桥樑作用，但华人的作为，更重要的是，合理利用好各种社会资源，争取平等的发展空间，杜绝种族歧视与排华倾向，在为澳洲发展作出贡献的同时，提升华人的社会地位，树立良好的中国人形象，这样才能获得社会的尊重和国家认同，也才能在文化、经贸、社会公益方面更好地发挥中澳关系的桥樑作用。

这本颇有价值的蓝皮书今后如若继续编写下去，还可调整一下视角，更多切入本土，让它在华人社区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张奥列简介】

生于广州，现居澳大利亚。毕业于北京大学，出国前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出版有文评集《文学的选择》、《艺术的感悟》，八次获得中国大陆各类文学奖。1991年底移民澳大利亚，有《悉尼写真》、《澳洲风流》、《澳华文人百态》等书。1994年获得澳州华文杰出青年作家奖，1997年获台湾侨联华文著述奖小说佳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