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协议不是城下之盟 对中美第一阶段协议的九点看法

历时近两年的中美贸易战，随着两国签署第一阶段协议，终于画下了一个逗点。关于这个协议，我们有以下九点看法。

第一，这个协议是谈判的产物。既然双方要谈判就要有妥协，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全拿全取，至于具体妥协和让步到什么程度，在那些层面让步，往往取决于双方的利益底线与综合实力。而中国由于在综合实力上与美国相比还处于弱势，在协议中多一些让步是必然的。坦率说，面对美国这样强大的对手，在美国社会已经形成了跨党派的遏制中国共识之后，中国还能达成这样的“停火”协议，已经很不容易。尽管中国大多数人并没有进入到谈判过程，但是从中美13轮谈判可以看到，中国谈判团队已经尽到全力，也展现了捍卫国家尊严和利益的决心。

第二，这个协议对中美来说是一个双赢的协议。对美国来说，获得了更多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对美国在若干领域的领先优势也多了一重保护。对中国来说，协议不仅有利于减轻经济下行压力，缓解国内企业尤其是制造业和出口类企业的市场焦虑，而且有效倒逼了国内改革，将经济开放推到了一个更加纵深的程度，提升了市场经济的法治水准。此举就像当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那样，虽然会在短期内冲击到国内产业，但长远来看意义深远。更重要的是，这个协议还为中国长远的经济发展和国家崛起争取了时间与空间。回顾历史，一个崛起中的国家面对守成大国时，能否压制住躁动情绪，敛藏锋芒，以必要的让步来减少对手的疑虑，练好内功，往往是最终能否成功崛起的关键。

第三，必须认识到，美国除了是中国的“战略竞争对手”，还是中国在全球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是中国外贸的优质“客户”，通过中美贸易，中国每年能从美国赚几千亿美元，对于这样的优质“客户”，中国当然有必要好好维护。要认识到中美是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双边关系具有全球意义。尤其是，中美两个具有如此大规模的贸易伙伴之间，不可能不产生矛盾冲突，更不可能一发生矛盾冲突就要“绝交”，在中美之间，国家理性比个人感情更具现实意义。

第四，在协议签署后的第一时间，就将协议文本公布是完全正确的，此举既消除了一些消极猜疑，也展现了中国政府与谈判团队的坦荡与自信。和之前在类似事情上经常遮遮掩掩的处理方式相比，这绝对是个值得肯定的进步。这种公开透明的行为，以后应该继续推广和坚持，同时对待社会相关讨论，也要更具包容性，要相信人民群众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在这些方面，中国执政党和政府还需要更有自信、更有胸襟。

第五，第一阶段协议是谈出来的，更是打出来的，无论谈还是打，中国都赢得了对手甚至世界的尊重。从一开始就想速战速决的特朗普（Donald Trump），绝对想不到会被中国打成持久战，在谈和打的过程中，中国所展现的捍卫国家尊严与核心利益的意志与韧性，不卑不亢的应对态度，不仅让美国，让世界各国都感触极深。

第六，在谈和打的过程中，中美都领教了彼此的实力与意志，都应学会互相重新认识对方，为接下来两国关系的相处建立新的范式。对中国来说，必须认识到中美之间的实力差距，认识到面对中国崛起，美国既不缺乏打压中国的手段与实力，也不缺乏遏制中国的意志。对美国这个可能要缠斗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超强对手，中国必须高度重视。对美国来说，同样应该认识到中国不愿意打贸易战，但也不怕打贸易战，中美之间谁都不可能完全压倒对方。理解中国人的处世哲学，学会和一个崛起的中国在长周期内和平共处，相互进行良性竞争，是美国需要做的功课。同样，理解一个守成大国的焦虑，学会处理和美国等西方社会的关系，也是中国需要做的功课。

第七，要认识到一个历史现实，中共建政才70年，真正把精力放到经济发展上才40来年，70年来中美发生了三次冲突，朝鲜战争、越南战争、贸易战，这三场冲突中国都没输。而作为对手的美国从100年前开始就是世界头号强国，二战后更是名副其实的全球霸主。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中国没有输，守住了核心利益，就已经是赢。

第八，中美虽然签署了第一阶段协议，但也不要对它寄望太多。这是因为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仍然没有触及核心，不会结束两国冲突，诸多事实使两国关系的长期前景仍然蒙受阴影。要看到，中美矛盾是结构性的，是一个崛起大国与守成大国的矛盾，随着中国崛起，必然会更积极进入全球治理进程，会重新定义国家实力边界，会改变原来由西方主导的国际权力格局。而美国为保持世界霸主的地位和领导力，必然会加大打压遏制中国的力度。所以，中美虽然签署了协议，也要认识到这个协议的脆弱性。而且就算中美在经贸方面的冲突暂时平息，在其它更广泛领域的冲突也会此起彼伏。对中美来说，都应该展现国家理性，管理好这个过程。

第九，这次贸易战对中国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国民教育，受教育的对象又不止普通国民。教育体验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首先它扯下了美国价值外交的外衣，暴露了美国外交服务于国家利益与维护霸权地位的本质。其次，它在暴露了中国经济缺陷的同时，也展现了中国的国家实力，使不少原来信心不足的人，开始对国家未来建立信心。再者，最重要的是，它让人认识到了中美在软硬实力等各方面的差距，让几年前随着国家崛起有些头脑发热膨胀的心态迅速降温，在以后的工作中，中国应努力补足差距，更冷静看待和处理中美关系。中国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厉害”，却不需要“厉害了、我的国”和“中国已全面超越美国”这样的鸡血民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