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南沿海少数地方仍有“偷渡风”,26年前200名中国人跳海偷渡纽约,有人被淹死...(组图)
举世震惊的英国埃塞克斯偷渡客集装箱死亡案,仍有很多疑团待解,特别是遇难者的身份。眼下,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这一悲剧中,至少有一部分人来自越南。越南虽是近年发展速度颇受瞩目的新兴国家之一,它的社会经济依然相对落后,这也意味着出现偷渡事件甚至偷渡潮并非不寻常的事。其实,就整个亚洲而言,由于发展中国家众多,加上个别地区战乱频仍,偷渡一直是一个无法根除的问题。而对于中国而言,一方面,“偷渡”早已成为很多人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另一方面,偷渡现象依然存在,只是其背后却不是单纯的贫困问题。
“越侨”,一个让越南人讳莫如深的词
提前摆在供桌上的照片,怅然若失的表情,食不甘味的双亲……虽然英国方面还没确认埃塞克斯集装箱案件遇难者的身份,越南义安省安城县的一些家庭已经笼罩在一片阴云中。根据越南官方公布的信息,报案的24个家庭中有5户来自这个占地近500平方公里的区县,知情人士称,偷渡事件很可能涉及更多安城人。
对于每年偷渡的人数,越南并没有官方统计,但从安城县陆陆续续冒出的新房可以看出,这里的人总有办法弄到些钱。环境污染、土壤盐碱化加上台风频频袭击,导致这里农耕条件恶劣,如此环境使得越南北中部地区的人从来就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不认命”导致“走极端”——骨子里的那股倔强甚至让其他地方的越南人敬而远之。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出国闯荡,然后通过“地下钱庄”寄钱回国。当然,外人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这也让“越侨”一词对不少越南人来讲讳莫如深。
10月26日,义安省公安部门发布消息称,该省抓捕了4名涉嫌组织人员非法出境的犯罪嫌疑人。这4人涉嫌组织人员非法离境至澳大利亚务工,公安人员已经从他们身上截获超过400份尚未办理离境的人员材料。要知道,400人相当于一个村庄的人口。当天,来自义安省都城乡一名农民的报案又让警方吃了一惊——为给儿子筹借约3万英镑的“介绍费”,他居然拿自家的房产证做抵押,但现在儿子音讯全无。
“中部人很‘团结’,一走全村人就都一起走了。”谈到“偷渡”,河内一名当地人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中部,越南人眼中的凄风苦雨之地,没有红河与湄公河这样的大河冲积出的富饶平原,为赚钱踏上不归路不是新鲜事。
“我非常对不起您和父亲,母亲。我去不了国外了。父亲、母亲,我爱你们。我快要死了,不能呼吸了……”“哥哥,你一定要努力工作,帮父母还清债务啊。”这是来自越南河静省干禄县安镇的范氏茶眉给母亲和哥哥发的短信,消息发出时,“死亡货车”正行驶在从比利时泽布吕赫港到英国港口的途中。范氏茶眉今年从日本打工回来,用自己的积蓄给哥哥买了一辆出租车。10月3日,她离开越南前往中国,随后去了法国。
28日,越南河静省,疑为“死亡货车”遇难者的范氏茶眉的家人和邻居为她祷告。
英国广播公司(BBC)近日援引越南国内反人口贩卖组织人士的话称,过去,选择前往欧洲和英国的越南人大多来自海防市或广宁省,但过去10年,义安、河静、广平等相对贫困的省份也开始出现大量移民英国的越南人。大部分偷渡者会先在俄罗斯或者东欧“歇脚”,最后一个中转站往往是在英吉利海峡旁的法国。
10月28日,越南媒体披露了一张照片:在法国北部加来海峡省贝蒂讷郊区一个树林里,一群“准备去英国”的越南青年围坐在一起,由于已渐入深秋,他们在四面透风的简易帐篷里瑟瑟发抖。
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助理教授衣远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越南人向海外移民有一定的历史传统。早年在法属时期,有不少越南人远赴法国谋生和求学,冷战时期一些越南人去了苏东国家。越南人大规模流向海外是在1975年南越政权垮台后,它形成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船民问题”,也奠定了当今世界上分布广泛的越裔社区格局。
衣远表示,自上世纪80年代革新开放以来,越南经济移民日渐增多,但城乡和地区差距仍然显著,诸如北部山区和中部地区有许多贫困农村。加上移民传统以及海外联系,不少越南人对出国追梦怀有期待,甚至通过偷渡来寻找发家致富的机会。
“潜入”,他们去欧洲有五条路线
随着英国“死亡货车”事件持续发酵,更多正在发生的偷渡案陆续被曝光。在比利时,警方26日在两座城市截获两辆货车,里面是来自中东和非洲的偷渡者,他们正打算前往英国。在法国加来港口,27日发现包括4名孩童在内的8名移民藏在一辆冷藏货车中,货车准备搭渡轮前往英国。
近些年究竟有多少亚洲偷渡者成功登陆英国?没有官方数字。BBC公布的调查结果称,仅在2013年到2016年,就有约2.8万名非法移民在英国被抓获。国际移民组织的资料显示,自2014年至2019年10月,共有2.7万名偷渡客被证实在偷渡前往英国途中死亡或失踪。英国不属于申根区,但非法移民很容易利用申根制度将欧洲大陆国家作为进入英国的跳板。
“偷渡仍是欧盟的大问题!”德国《焦点》周刊28日称,欧洲边境管理局的数据显示,今年9月,仅被记录的非法越境人次就有约1.72万,其中2/3经由东地中海。尤其是来自阿富汗的人员,试图经由土耳其进入希腊。
据了解,亚洲人偷渡到欧洲的路线有五条:一是地中海东部路线,经由土耳其进入希腊,再辗转到达西欧。走这条线路的主要是阿富汗、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和叙利亚偷渡者。二是北部路线,先去俄罗斯,然后经由东欧,通过货车到达西欧。三是经地中海西部路线和中央路线前往欧洲,一些亚洲人先飞到北非,再乘船到意大利、西班牙,然后进入其他国家。四是海上路线,通过货轮偷渡到西欧沿海,再进入内陆。采用这种偷渡方式的人越来越少。五是空中路线,借助一系列造假文件进入欧洲国家。这种方式代价高、风险大。
德国新闻电视台近日采访欧洲刑警组织等机构称,亚洲人偷渡到欧洲总体上不是主流,尤其是来自亚洲东部的偷渡人数大幅减少。不过,亚洲西部地区由于战争等原因,近年来偷渡人口仍很多,比如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等国。
柏林自由大学欧洲移民问题专家韦斯特梅尔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亚洲人偷渡到欧洲有上百年历史。第一次偷渡潮是19世纪后期,伴随欧洲强盛、亚洲动乱而起。第二次是二战后,像德国就曾涌入大批越南、泰国、土耳其人。三是欧盟东扩,包括中国等国也曾短暂出现过偷渡热。四是难民危机以来,来自中东和阿富汗的偷渡者较多。
“在亚洲,偷渡人数较多、偷渡现象较为普遍的国家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国侨办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厦门大学特聘教授庄国土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越南偷渡者大多选择前往欧洲和北美,印尼人很少偷渡欧美,其目的地主要是马来西亚。
值得一提的还有印度,印度是美国近年来新增非法移民的主要来源国之一。就在一周多前,311名印度人被墨西哥移民局以非法入境且试图偷渡至美国为由驱逐。这群偷渡客中年龄最小(19岁)的曼迪普·辛格回忆说,他离开印度后先到厄瓜多尔,然后辗转哥伦比亚、巴拿马、尼加拉瓜、洪都拉斯等国来到墨西哥。
去年,美国《洛杉矶时报》的一篇报道援引美国边境部门的数据称,“越来越多的印度人从美墨边境偷渡进入美国”。这些偷渡客主要是来自旁遮普邦等地的贫穷乡下,他们自称是为了逃避宗教和政治迫害(旁遮普地区居民主要信仰锡克教)。
“偷渡”,离中国人越来越远
对于中国人来说,偷渡并非一个生僻词。1993年,“金色冒险”号货轮抵达美国纽约港时,船上的200多名中国人跳进海中,打算游上岸,结果有人当场被淹死。该事件使得中国偷渡客为国际瞩目。进入21世纪,2000年和2004年发生在英国的两起偷渡客悲剧都令国内震惊。
如今,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中国经济持续发展,中国绝大多数地区民众已不再将偷渡当作值得冒的险:一方面,国内的生活越来越好,偷渡出国是“黑身份”,未必会比现在更“滋润”;另一方面,如今私人出国门槛越来越低,即便真的想走,也大可通过合法移民、留学、劳务输出、探亲团聚等方式大大方方地走。
一位研究移民问题的中国学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中国人向外偷渡的情况转变很大,特别是与上世纪90年代和20世纪初偷渡比较严重的时期相比。“过去,如果一个地区偷渡的人达到一定规模,或者占总人口一定比例,公安部门会对该地区所有护照申请进行严格审查。现在护照申领已经放开,针对一个地区的严格审查也取消了,因为偷渡者越来越少。”德国移民专家韦斯特梅尔也说,中国偷渡客10多年前在欧洲每年会被发现几十人,现在几乎听不到这类事件发生。
但中国东南沿海少数地方依然有“偷渡风”,原因并非单纯的生计问题。早在清代实行“锁国体制”时,就有沿海民众为谋生计,出洋后滞留不归,这是最早见诸史册的“闽广偷渡”问题。当年的“偷渡之乡”在后来中国开埠后变成了“侨乡”,这批最早的偷渡客也奠定了沿袭至今的“传统”:成风气、重乡党。
不少来自“偷渡之乡”的人士对《环球时报》记者坦言,就生活水平而言,“偷渡之乡”在当地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偷渡者在“偷渡之乡”往往又是收入状况较好的家庭。在某些乡土宗族气息浓厚的地方,“很多人偷渡出去发了大财很有面子”“别人出去我们(家)没人出去会很没面子”,能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郁结起“偷渡不可耻、不能偷渡才可耻”的畸形“小气场”。记者曾在温哥华一家教会碰上某偷渡客,他“偷渡三次才成功,一起偷渡的死了两个人,家里房子、田地都变现给了‘蛇头’,老婆也带着孩子跑了”。
此外,这些地方偷渡成功率的确高,且成功的偷渡客都会“报喜”。由于年深日久,偷渡“产业化”,“蛇头”门路广阔且“有头有脸”,而偷渡家庭和偷渡客也往往因为“蛇头”是“自己人”而不虞有他。
庄国土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现在国内非法移民最多的省份是福建,主要是去美国;其次是浙江,主要前往欧洲。即使是浙江偷渡客,大多数使用的也是福建的网络途径。东北一带的偷渡者不可忽视,但其规模在福建和浙江之下。
“看待中国非法移民问题必须关注两个重要的变化趋势:首先,中国非法移民人数在2005年后显著减少;其次,中国人移民目的地从21世纪初高度集中于少数发达国家转向如今分流到众多发展中国家。”庄国土说,中国很多移民已经有资本在发展中国家赚钱,一开始是非法滞留,时间久了再设法将身份合法化。与此同时,与二三十年前相比,现在中国和最发达经济体的居民收入差距已经从30至40倍不断骤减。更重要的是,现在非法移民到达目的地后身份合法化的难度大增。
犹记得,10多年前从国内进入欧洲各国机场时,《环球时报》记者常看到中国乘客被当地警察在飞机出口处检查护照,但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现象。相反,欧洲媒体关注的是中国人获得欧盟20国向投资者发放的“黄金签证”话题。欧盟数据显示,过去10年,“黄金签证”项目为欧盟新增6000名公民和大约10万居民,这些人中1/3以上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