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昌钰：当代福尔摩斯？我没有那么了不起（组图）

李昌钰，世界知名的刑事鉴识专家，也是全美第一位出任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首长。从著名的“辛普森杀妻案”到尼克松“水门事件”等，许多重大案件的真相因为他的介入得以显现。

资料图：李昌钰在南开大学法学院模拟法庭演讲。中新社记者 张道正 摄

他被誉为“当代福尔摩斯”、“现场重建之王”。有人说，从幼年失去父亲的孩子，到享誉全球警界的专家，李昌钰的经历就像一部小说一样丰富多彩。实际上，他的经历远比小说还要传奇得多。

李昌钰的“心事”

倒油、放肉丝、姜丝、笋丝……李昌钰扎着围裙，炒起菜来有条不紊：“姜丝炒肉”是他最喜欢的菜，也是童年时妈妈常做的菜。

这一幕，发生在央视大型美食文化探索节目《中国味道》的录制现场。刚刚从美国飞回来、82岁的李昌钰安静地站在操作台前，蓝西装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态。

大门打开，灯光亮起。主持人简短介绍后，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欢呼声。不过，今天李昌钰的角色不是侦探，而是“寻味嘉宾”：做一道菜，寻找记忆深处的美食味道。

李昌钰。《中国味道》节目组供图

“小时候家境不好，妈妈还是要想办法烧一点荤菜给孩子们吃。肉比较普通，姜跟笋又便宜，所以就做姜丝炒肉。”出国多年，李昌钰说话仍带着乡音，“我会烧菜，也是妈妈教的”。

在节目中，他多次提到妈妈。李昌钰是有名的孝子，轻易不愿违拗母亲的意思。那些想请他去查案或者出席各类活动的人，遭到拒绝后，多半会“投机取巧”，找李昌钰的母亲王淑贞说情，一说一个准。

“我说太累了，演讲不去了，妈妈说你怎么这样懒？我说太忙了，这个案子不去看了，妈妈说都死了7个人了，你不去帮忙？”李昌钰笑着，声音却变得伤感起来，“现在妈妈不在了，他们不能再去找她了”。

工作性质使然，李昌钰似乎拥有一副铁石心肠，从不在公众面前流露感情。但几乎每次提到妈妈，他都忍不住哽咽，“妈妈抚养了我。但我再也不能孝顺她了”。

他永远记得儿时，母亲做的蟹黄包和姜丝炒肉，对李昌钰来说，那不只是吃食，更是一份浓厚的亲情。刚到美国，他爱找中餐馆吃饭，总要跟老板说“你们给我炒个姜丝肉吧”。

“妈妈当年常常鼓励我，给我们讲做人做事的道理。我是中国人，我一直教我两个孩子中国的传统：要尊敬父母。”这次上节目，李昌钰揣着一个“小心事”，“我也想借机告诉大家，好的传统家庭观念需要传承”。

谈起母亲，李昌钰（中）在节目中落泪了。《中国味道》节目组供图

家庭的巨变

对李昌钰而言，母亲王淑贞确实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物。如果没有她，也许李昌钰不会成为今天的李博士。

“爸爸做生意很忙，一天难得见一次。在如皋时，早上爸爸牵着我跟哥哥去吃早茶，我俩一人一个蟹黄包。”他现在都记得，冒着热气的蟹黄包，面皮上渗出一些黄黄的蟹油。大人们谈事情，兄弟俩在一旁吃得很满足。

父亲李浩民意外去世后，李家的处境一下变得艰难起来。但王淑贞坚持让孩子继续上学，接受良好的教育。为此，她要想尽办法维持生计。

一个大圆桌，点上一盏灯，母亲做针线活，孩子们围在一起读书做功课。那是李昌钰童年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那时没人想到，这些在灯下苦读的孩子会全部读到了所在学科的最高学历；也没人想到，李昌钰会成为享誉全球的大专家。

起点与旅途

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后，十八岁时，李昌钰顺利考上海洋大学，但他发现，同时招生的警官学校不要学费，还能有生活补贴。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决定改考警校。

资料图：李昌钰。中新社发 王东明 摄

这，也成为李昌钰“神探”之路的起点。

1964年，李昌钰赴美留学，只带了两个箱子和50美元。他当过小职员、化验室技术员……在兼职三份工作维持生计的情况下，仍以两年半时间修完了四年的大学课程。

博士毕业后，他应聘到一所大学教授鉴识科学，一路担任助理教授、副教授，之后升为终身正教授及系主任。

1979年，李昌钰又应聘担任康州刑事鉴识科学化验室总管。他在飞速进步着，一年后即升任试验室主任兼首席鉴识专家，首开以科学证据将嫌犯定罪之先河，屡破奇案。

不到五年，他已成为享誉全美的警界精英之一。1998年，李昌钰成为美国康州警政厅厅长，也是全美第一位出任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首长。

有人曾给他做过一项统计：投入刑事鉴识科学界以来，李昌钰先后参与调查八千多起重大刑案，获得过八百多块奖牌，独立撰写的及与人合著的专业著作有四十几本……

“美国有些小孩，你问他们长大了要做什么，就说要做Doctor李。”提起那些成就，李昌钰很平静地说不算什么，“刚来美国时，我英文都不会讲。现在在美国、在国际社会上被承认，一路走来很艰辛”。

资料图：李昌钰。郭晓莹　摄

他只是强调，人一定要努力追逐梦想，不能只作幻想，“任何的成就都是靠努力来换来的”。

“当代福尔摩斯？我没有那么了不起”

在李昌钰参与调查的诸多案子里，“辛普森杀妻案”是一个比较有名的案例。

辛普森是美国橄榄球运动员，后来成了主持人、广告明星。然而就在1994年，他被指控杀害他的前妻及其好友。

案发两天后，李昌钰到达现场。他从现场情况判定，辛普森杀妻案凶手应该是两个人。后来，又陆续查出之前证明辛普森是凶手的关键证据有问题。比如在现场血液中曾查出辛普森的DNA，然而这些血液中又查出了防腐剂，它却不能存在于人体内。

但李昌钰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由于缺少很多重要证据，以及现有证据都出现问题，所以法院和陪审团没有定辛普森的罪。但这并不能代表辛普森没有参与这起案件，他至少是知情的。

就是因为对案件精准、客观的调查和判断，令李昌钰拥有了“当代福尔摩斯”、“现场重建之王”等一堆头衔。他常会给出一连串的否认，“这是他们乱讲，美国人乱称呼的。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了不起。”

破案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而是需要一个团队、需要很多人共同努力。李昌钰说，美国报纸、杂志、电影把他形容的太神奇，“警察要做警察的任务，我们有鉴识的任务……结合起来才能破案”。

他也确实不是天生的刑事鉴识专家：第一次跟着前辈们去破案，直接看到了分尸案现场，由于没啥心理准备，之后三个月连饭都不想吃，闭上眼睛就仿佛能感受到凶杀残忍的一幕。

资料图：李昌钰。　佘治骏　摄

几十年下来，李昌钰才逐渐锻炼出“免疫力”：不管是多血腥的场面，过后还是照吃饭照睡觉，该休息时就休息，该工作时再想工作。

可能开挂般的从警之路太令人惊叹，总有人喜欢问他“就破案能力来说，天赋和后天训练哪个重要？”李昌钰给出的答案是：各占一半。

“首先你得喜欢，有观察力。”李昌钰带过很多学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是不是有足够的天赋，但再有观察力也得继续训练，“知识面越广越好”。

他一直在学习，每天都争取会一点新东西，等着以后能派上用场。李昌钰把这视作生命健康延续的好方法，“就是因为不闲着，我看上去比一些70多岁的人还年轻”。

82岁的“拼命三郎”

的确，许多人都对李昌钰“拼命三郎”式的工作作风有耳闻：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睡眠时间长期只有5个小时，每天的行程以小时为单位。

资料图：李昌钰。　张道正 摄

他在纽黑文大学实验中心成了美国冷案中心，专门协助各地侦破疑难案件，还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世界各国授课、演讲，据说每年要跑20多个国家。

处理工作，李昌钰干脆利索，但上课时总忍不住跟学生叮嘱：“要打电话问问你爸爸妈妈好，尤其妈妈。不要出国了，就忘记家里。”

他把“拼命三郎”的作风保持至今，每天依然忙得很，讲课、参加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还有似乎总也做不完的演讲。他还是不喜欢吃汉堡，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找中餐馆。

也不是不累。但李昌钰永远记得当年任职厅长后，妈妈说过的那句话，“你做厅长不是为你自己，你是为未来的华人做的，要为中国人打开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