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 特金会后东亚新局的思考（图）

2018年最戏剧化的棋局，大概要算是朝鲜半岛的局势了。6月12日，川普与金正恩两人富戏剧性且具有历史意义会面，终于在新加坡的圣淘沙举行。此前在5月间由于美、朝双方针对美韩联合军演均发表强硬的措辞，让此次峰会差点就此中断。所幸在双方领导人都没把话说死，最终未让峰会成为残局，并于会谈结束后签署联合声明，完成此一历史性的会面。

其中过程的曲折令国际观察家捏把冷汗，不禁感叹两个难以预料的领袖进行的博弈，果然不能以平常人的思维来看待。「川金会」过程虽然剧情曲折、高潮迭起，但终有落幕的时刻。在这场全球关注的峰会中，到底有何具体成果，谁是真正的赢家，有没有人输掉甚么？值得我们反思。

川金会有甚么成果？

有分析指出「川金会」虽有其历史意义，但就实际的成果而言，在「终止韩战」、「朝鲜去核」未列在双方的声明中，显示此次的「川金会」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大秀。尤其是这次峰会未能具体拟定出朝鲜半岛去核的时间与验证的方式，大概是美国最大的遗憾。

 但事实上，朝鲜半岛的去核化是一个漫长的谈判过程，尤其是双方对于「去核化」的界定并无共识，不可能在一次性的会面中达成协议。诚如川普所说，他与金正恩的会面只有一天，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因此这次的峰会主要是「仪式性」的会面，川普与金正恩双方各取所需，获得历史定位的意义大于实质得成果。

 平心而论，「川金会」对于朝鲜半岛局势的缓解仍有些成果。此次峰会中讨论的议题包括了建立新的美、朝关系，以及支持在朝鲜半岛建立持久和强健的和平政权。川普承诺提供朝鲜安全保证，而金正恩亦重申对朝鲜半岛完全非核化的承诺，双方均表示愿意迅速落实联合声明中明定事项。川普在会后的记者会表达韩战将会「很快结束」，金正恩亦承诺会摧毁北韩的飞弹发动机测试场。

 川普虽然表示美国对北韩的制裁还不会解除，但美国将先停止与南韩的军事演习，而且美国希望有朝一日能自南韩撤军。显示双方对于朝鲜半岛和平有所期待。如果真能按照声明持续进行，对于朝鲜核问题的解决将有帮助。但前提仍在于北韩有落实非核化的诚意，而美国有等待的耐心，两者缺一不可。

谁输谁赢？

 这场世纪峰会虽有其历史上的意义，但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尤其在会后，西方国家媒体对于峰会成果的报导褒贬不一。主要的讨论在于到底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但实际上，这场峰会中，不论是主角美国与朝鲜，或是被指为在朝鲜背后操盘的中国，乃至于峰会地主国新加坡，都各取所需的满足了自身的期待，可说是没有谁赢谁输的问题。

 有媒体评论认为美国全盘皆输，因为联合声明中没有获得朝鲜去核时间的具体承诺。但实际上，川普藉此机会在外交上获的成就，一扫在外交上四处放火、一事无成的阴影，同时拉抬了自身在国内的声望，还有美国的国会议员打算为川普争取2019年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显示川普此行并非没有收获，尤其对于年底的期中选举可能有助于拉抬共和党的声势，因此要美国是输家恐怕不合理。

 而在川金会之前，中国被形容在朝鲜半岛议题上被边缘化的说法甚嚣尘上。但实质上，中国的影响力仍持续存在，而且可能有越来越重要的趋势。金正恩在川金会前两次与习近平见面，中国在后勤上给予参与峰会的金正恩十足的支持就是实证。还有评论指出在此次峰会中，中国其实是最大的赢家，因为川普最终接受了中国的「双暂停」的建议，而朝鲜对于中国的态度也在川金会前夕由冷转热，互动频繁，足见中国对于朝鲜的影响力正在回复。

此外《BBC》的评论指出朝鲜半岛的稳定符合中国的利益。评论认为「如果金正恩能够得到川普任何程度的让步—比如美国在朝鲜半岛或附近军事力量的变化—中国必然会将其视为自己的受益。」因此，要说中国是川金会的实质受益者，其实也不为过。

 但笔者以为最大的赢家不是美国也不是中国，而是朝鲜。朝鲜一方面争取到了美国停止军演与可能解除制裁这两个短期与长期的利益，另一方面也争取到的朝鲜转变的契机。以朝鲜人的强悍与韧性、拥有丰富的天然资源，加上专制政治体制的效率，一但朝鲜半岛情势缓解，这些都可能转变为经济上的活力。若能够再进一步争取到中国与韩国的资金，乃至于西方国家资金的挹注，东北亚将可能出现另一个采用「中国模式」的经济强国。川金会的成果不但可以让金正恩稳固自己的地位，避免朝鲜半岛陷入战火，也可以让朝鲜获得「脱胎换骨」的契机，难道不是最大的赢家？ 值得一提的是，台湾或许是川金会意外的输家。原本6月12日是美国在台协会(AIT)内湖新馆落成启用典礼举行的日子，却意外的与川金会撞期而降低了国际媒体关注的程度。过去的一段时间内，美国高层次外交官员可能来台的新闻屡见于媒体报导。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波顿（John Bolton）到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等亲台重要官员都曾被点名可能来台主持启用典礼，但却因与川金会撞期而没有下文，最后由主管教育文化的助理国务卿罗艾斯（Marie Royce）出席。事实上，美国指派助卿层级官员来台，已是近年来美台关系的重大突破，但是对于民进党政府而言，难免有所遗憾。

 有趣的是，AIT新馆落成的启用时间应该早在3月份就已订定，而川金会的时间几乎到5月初才确定。要说美国是刻意利用川金会的日期回避高官来台造成中国反弹的尴尬局面，或许太过权谋，但是时间上的选择真是太过巧合。而且若是启用典礼可以配合特金会延后一、二天举行，搞不好波顿或是蓬佩奥可以顺道「经过」台湾参加典礼，相信台湾官方不会因为延期而有异议。但美国国务院方面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可见应该是刻意的安排。由这点观察，美国在美台关系发展的决策中，仍免不了要考虑中国的感受，这是台湾必须要认清的现实。

朝鲜半岛局势未来的发展

 如果美国与朝鲜可以遵守协议，并且将寻求和平的文字变成具体的行动，可以预见朝鲜半岛的局势会「暂时」获得稳定。但是实际上，美、朝双方对于去核化立场尚各执己见。朝鲜是否愿意落实美国「完全、可验证且不可逆的非核化」（CVID）的目标，金正恩并未做出具体承诺，也没有确定指出朝鲜放弃核武的时间表。而且川普多次表示，新加坡峰会只是非核化进程的开始，美国不会减轻对朝鲜的压力，包括严格的制裁措施，直到朝鲜落实CVID为止。

 显示美国与朝鲜在非核化议题上还是存在相当多的歧见，需要双方继续的磋商。这种不确定性也为朝鲜半岛的未来埋下变量。未来在落实「去核」问题事务性谈判上，若双方各执己见，恐怕会再陷僵局。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焦点是美韩关系的未来。川普在川金会后举行的记者会时，突然宣布将会停止美韩联合军演，似乎令南韩政府与军方感到错愕。川普表示「军事演习非常昂贵，而我们负担大部分费用。」并进一步表示，希望「有朝一日」美军能撤离南韩，媒体报导指出南韩军方对此一谈话感到愤怒，而南韩政府似乎也对川普想停止军演的说法感到讶异。

 就外交礼仪而言，难以相信川普在川金会之前没有告知南韩总统文在寅，他会在峰会中可能对朝鲜承诺停止联合军演，毕竟南韩是美国坚定的盟友。且军事演习是双方的合作，并非美国单方的施惠，要停止应该要有磋商的程序，不该片面终止。若川普停止军演的说法是与金正恩对话时「即兴」对朝鲜的承诺，却未实时通报南韩政府，恐会伤害美韩的军事合作关系，甚至伤害美韩间的互信。

 如果川普真的未事先与南韩取的默契而径自宣布停止军演，也会伤害美国的信誉。美国其他的盟友对于美国的承诺会产生忧虑，因为他们不知道川普甚么时候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将自己给卖了。

 此外，未来中国在朝鲜半岛事务的影响力可能会持续的扩大。《纽约时报》认为中国仍是朝鲜背后的影武者，会持续以朝鲜做为手上的牌来给美国添麻烦。此一观察并非没有道理。由于在川金会中，川普并未表达要立即解除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因此朝鲜面对当前的经济困局难以立即纾解，必然会寻求中国的协助。

 在美、朝正在进行和解的情况下，中国有理由恢复对于朝鲜的经济协助。未来中国可能会以朝鲜半岛已开始进行「去核化」、朝鲜已采取实际行动履行自身的承诺等为由，在联合国提出要求安理会停止制裁或是减轻制裁的力道的建议。此一作法可让朝鲜绕过美国而获得实质的利益。即使因美国反对最终未能达成决议，朝鲜将会感谢中国，而对坚持未获具体成果不放弃制裁的美国感到厌恶。

新局正在启幕

 川金会虽然缺乏具体的成果，但是却是东亚新局的开始。朝鲜半岛去核化的目标目前虽不知能否达成，但朝鲜成功争取到川普停止美韩联合军演的承诺，为朝鲜半岛的和平与朝鲜自身的安全打下了基础。只要金正恩能够持续履行去核的承诺，将可以为朝鲜带来经济改革上契机。因此，对朝鲜而言，川金会并非是一个终局，而是一个新局的开始。

 而就美中关系来看，川金会的落幕同样意味着另一个新局的开始。当美国解决了朝鲜这个棘手的问题后，可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专注在处理与中国之间的贸易与军事议题上的歧见。美中关系的碰撞在少了朝鲜这个可操作的议题后，会转向那里？其实台湾应该心知肚明。

 此次AIT新馆的启用，台湾方面刻意宣示美台关系将更为紧密，不乐见此一趋势发展的中国对美国的态度势必会趋于强硬，对台湾施压的举措亦不会松手，可预见未来两岸的关系会持续的恶化。承受压力越来越大的民进党政府若是仅想要依靠美国来阻止中国，恐怕是缘木求鱼。看看南韩「被中止军演」的处境，就可明白为何笔者会如此悲观。

 面对东亚新局，台湾其实应该要冷静下来权衡利害得失，才不致于陷入「骑虎难下」的局面。事实上，由此次川金会可见到小国如何利用大国博弈来获取利益的参考。朝鲜对于情势的拿捏与对于大国矛盾的运用，值得台湾效法。金正恩为达自身设定的目标懂得适时妥协与让步，不让歧见变成僵局而影响自己目标的达成，这才是台湾应该要思考的战略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