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不只是王家卫的无脚鸟,还曾是中共地下党
4月1日因为两个人的离世,对中国人来说少了喜剧味道。
2001年4月1日,在中国南海上空,我飞行员王伟遭美侦察机撞毁,飞机尾部“像纸片一样散开”,王伟把生命抛洒在护卫祖国的空海之中。
两年后,香港中环,歌手、演员张国荣从24楼纵身一跃,永远活在了46岁。
有些人不喜欢把他们放在一起,觉得僵硬。
甚至硬要把纪念的人劈开。
没必要。
真影迷知道,他从来不只是王家卫镜头下的无脚鸟,也不只是红勘舞台上长发妖娆的Leslie。
张国荣1956年生于香港,21岁歌唱比赛出道,随后跟电视台签约,开始演戏。
80年代初期香港流行青春片,他奶油小生的形象风靡一时。
之前内地曾重映过《缘分》,那年他28岁,跟张曼玉两脸胶原蛋白。
之后警匪片接棒市场,他又跟发哥、狄龙、红姑一起贡献了《英雄本色》、《纵横四海》等等,影响辐射整个亚洲。
但在中国影迷心中,最“张国荣”的部分是王家卫塑造的。
1990年,王家卫的《阿飞正传》上映,张国荣饰演的小混混旭仔,如今已被时间定格成了切片。
“听人讲过,这个世界上有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飞啊飞,飞到累的时候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这句话似乎成了张国荣的slogan。
连带着他的标志性角色:
《东邪西毒》东邪
《春光乍泄》何宝荣
《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
包括他自己,都被打包成无脚鸟。
2003年的纵身一跳,更有了“一语成谶”的寒意。
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他的一言难尽,又有多少我们的一厢情愿。
但张国荣绝不仅于此,在他的演艺生涯中,还有部必须要提的电影,就是《红色恋人》。
几个月前,有消息说今年3月30日,张国荣、梅婷主演的《红色恋人》 修复版要重映。
这部当年的“现象级电影”,在张国荣的片单中并不出名,或者,有点刻意被抽离出哥哥的形象。所以听到这个消息还很兴奋。
每天盯着APP刷,也没有发现排片,可能又是个不是玩笑的玩笑。
两年前,哥哥忌日,我写过这部电影,今天不如再来聊一聊。
当时刷豆瓣,还以为是个烂片。今天被刷到7分,也没有很高。
但回到1998,它面对的是这样几个对手:
《泰坦尼克》和《拯救大兵瑞恩》已经被奉为经典,《红色恋人》则隐没在时光里。
当年它可是斩获2500万票房,荣登年度第七名。
先说说故事。
1936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夕。
美国医生佩恩(泰德·巴勃考克 Todd Babcock 饰)生活在上海的租界。
偶然认识了国民党特务皓明(陶泽如 饰)
皓明年轻时受十月革命感召,也曾有过伟大的红色理想,但白色恐怖的残酷让他背叛了组织,四处搜查共党。
年幼的女儿秋秋(梅婷 饰)目睹他枪杀曾经的同志,父女反目成仇。
张国荣饰演的地下党负责人靳曾留学国外,追随进步妻子加入革命事业。
妻子牺牲后,他饱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秋秋在一场公共演讲中认识并倾慕于靳,懵懂的爱情与革命热情,让她追随靳,二人假扮夫妻,隐匿在上海治病。
某次向佩恩求助,美国大夫对美丽的中国女人一见钟情。
但被二人的革命理想主义感动,决定不顾一切帮助他们,从而见证了这段浪漫凄美的红色之恋。
而靳最终为救怀孕的秋秋,主动暴露自己,被国民党枪杀。
整个故事,都是以美国医生佩恩的视角讲述。
这剧情如今看颇为流俗,在当时却很大胆。
首先就是因为张国荣的形象。
张国荣是“第一个扮演共产党员的香港艺人”,他所塑造的共产党人形象,强烈区别于传统革命英雄主义电影。
在这之前,国人对地下党人的印象还停留在——
李启民,《刑场上的婚礼》
孙道临,《永不消逝的电波》
而张国荣?
“风华绝代”之前只是用来形容梅兰芳的,哥哥刚柔并济的气质对内地观众来说过于先锋了一些。
连导演叶大鹰当时对张国荣的印象也停留在《霸王别姬》和《风月》,所以一开始根本没考虑过他。
他最初考虑的是尊龙,可惜(好在?)听说尊龙太大牌很难搞……
后来两个人见面吃饭,越谈越觉得,就是他了。
“当叶大鹰把故事讲给张国荣听的时候,张国荣的眼神有着细微的变化,出现的对于人的关注,对情感的关注,那是用心在体会和感动,使叶大鹰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张国荣表面很柔美,但这些背后却是一种少见的坚韧。”
叶大鹰曾感叹,张国荣是他见到的最好的演员。
在戏里,张国荣饰演的中共地下党员“靳”的形象是酱婶儿:
酱婶儿的:
而靳这个角色对汉语和英语的要求都很高,张国荣确实很合适。
最近西游记摄像师王崇秋发布了两段关于哥哥的视频,一段是《西游记》中黎山老母扮演者孙凤琴回忆自己如何成为张国荣台词老师,如何被哥哥的为人和专业感染。
《红色恋人》宣传的时候,张国荣也有表达对自己台词的重视,说明他为了这部电影下了功夫。
电影上映后,批评与赞美同样汹涌。
今天看来,剧情上的一些硬伤确实很明显,比如一个从苏区秘密到上海养伤的红军指挥员,大摇大摆直接公开在街头参加群众集会和宣传活动……
爱人被捕后,不等组织采取更严密的营救,冒着暴露组织的风险自投罗网赎人,更是有点杰克苏了。
电影没有详细考究地刻画地下党人的行动,而是以英雄片的手法塑造主角光环,与传统的革命浪漫主义电影相去甚远。
老一辈观众觉得,这哪是革命者,简直是情圣嘛,这到底是革命电影还是爱情电影?
叶大鹰是开国元勋叶挺的孙子,这是他有意为之。
像当年在中国市场收割票房的美国大片一样,《红色恋人》瞄准的是国际市场。电影最初的目标观众,不是熟知这段历史的人,而是外国人和年轻人。
大胆启用香港演员张国荣来饰演共产党员,为影片提升了国际影响力与票房号召力。
几乎全英文对白,剧本经好莱坞编剧打磨,甚至参考了《泰坦尼克》。
宣传上也是“与时俱进”。
我专门采访了一下“当年”年轻的同事~他说自己对电影大肆宣传张国荣和梅婷的激情戏久久不能忘怀……
可以说,《红色恋人》在当时的一系列操作非常好莱坞。
但大部分人还是被张国荣的角色说服了。
着名演员张瑞芳说:"我是1938年入党的老党员,张国荣演的靳,我能接受。"
曾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演地下党员李侠的孙道临说:"张国荣演的靳与我演的不一样,但同样是地下党人的形象"。
曾在《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演地下党员李侠的孙道临说:"张国荣演的靳与我演的不一样,但同样是地下党人的形象"。
从徐克版《智取威虎山》,到《战狼》和《红海行动》,新时代“主旋律”电影变化巨大,也争议巨大。
回看叶大鹰当年的尝试,跟今天的争议不无关系。我们仍在琢磨怎么样更好地讲自己的故事。
徐克版年轻的指战员
不管《红色恋人》当年受到多大的非议,有一点大家都认同,就是:哥!哥!实!在!太!可!爱!了!
当年他和剧组在上海宣传,跟记者们谈笑风生,打消了很多人对香港演员和演艺圈的“刻板印象”,圈粉无数。
那种亲切和自得,还有对还是新人的梅婷的照顾,看!了!怎!会!不!钟!意!
而谈到中国演员到好莱坞发展,哥哥的“清醒”放到今天也是很多人没有的。
很多人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刻开始认识他,于是他变成了他的病。但哥哥首先是活生生的哥哥,去看他采访里的喜笑怒骂,看他跟唐先生硬刚狗仔的故事,看他为角色下的功夫,看他在舞台上放浪形骸……
看他尽最大努力,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