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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比利时大使:不确定的世局中 稳定的中国是每个人的好消息

2017-11-17 来源: 财新网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财新网】(记者 田佳玮)在欧洲大陆西北部,有个大小与中国海南省相当的国家。它的国土面积仅有3万平方公里,人口仅有1000多万。西隔北海与英国相望,陆上与德国、法国、荷兰等欧洲经济强国接壤,极为重要的地理位置让其获得“小国大码头”之称,其首都布鲁塞尔更被视为“欧洲心脏”。这个国家就是欧盟总部所在地——比利时。

在中国和欧洲国家的交往史上,比利时开创了多项“第一”:第一个向中国提供政府贷款,第一个与中国建立产业投资基金,第一个开通中国游客包机航线。如今,中国和比利时建交已近半个世纪,两国关系发展历经了怎样的过程,走到了什么阶段?

地处亚欧大陆两端,比利时对中国的发展有着怎样的观察?中共十九大后,随着中国迎来发展“新时代”,着重转变经济发展模式的战略,对于比利时又意味着怎样的机遇?

此外,作为欧盟创始会员国之一,比利时在欧洲一体化发展中具有非常重要的角色。当前,欧盟面临一系列挑战:英国脱欧导致欧盟国家离心倾向不断增大;东西欧之间长期的分歧仍难弥合;欧债危机使欧洲经济改革呼声高涨。比利时如何看待当下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对于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出的欧盟改革方案,比利时又持怎样的态度?

近日,财新记者专访了今年9月份才刚到中国驻节的比利时驻华大使马文克(Marc Vinck)并就上述问题进行探讨。

十九大带来投资“新动力”

“从十九大报告中,我们读到的一个信息是,中国将会继续保持稳定(stable)。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中,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好消息。”马文克称,世界其他地区乐见中国保持和平并巩固其经济发展成果。他同时强调,在“脱贫”工作上已经取得很大成就的中国,现阶段正在为建设更加清洁健康的生活环境、应对气候变化而付出努力,这对外部世界来说,也是利好消息。

自1971年两国建交以来,中国和比利时双边关系稳健发展,尤其是近年来,高层交往持续升温,政治互信不断增强。

2014年3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比利时,开创了27年来,中国国家主席对比利时的首次国事访问。双方发表联合声明,建立中比全方位友好合作伙伴关系。2015年6月,比利时国王菲利普对中国进行回访,这也是其登基之后进行的首次国事访问。 2017年6月,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问比利时,会见比利时国王菲利普。

马文克认为,比利时和合作伙伴之间良好的政治环境,能助其更好地实现自身繁荣。中国是比利时的友好伙伴,比利时高度注重和中国建立尽可能好的政治关系。他说,当前中比关系发展良好,高层之间保持沟通和互信,两国人民之间的交流互动频繁。作为外交官,这是其工作价值的体现。在驻节北京期间,他将继续为维系中比政治良好关系做出努力,保证中比高层间密切的交流对话。

在保证中国和比利时高层交往的同时,他认为,整个欧洲层面也要加强和中国的沟通。

针对欧盟政坛不时浮现的“中国正在试图分化欧洲”“中东欧国家在与中国打交道时,试图规避欧盟规则”等论调,代表比利时这个西欧传统成员的马文克说:

“当欧洲对中国出现某种担忧,或者意识到自己需要调整对某件事物的看法、考虑如何应对某项挑战的时候,唯一能够确保和中国之间的友谊不受影响的方式,就是对话。”

马文克认为,中欧高层之间需要具有实质意义、富有成效的沟通。双方越多地交流看法,就越清楚理解彼此的议程,彼此之间的误解也就越少。

曾在比利时经济部门担任要职的马文克,在推动比利时和贸易伙伴国的经贸关系上有很多经验。谈及他在中国驻节期间的首要议程,马文克表示,自己将继续把经济外交放在重心位置,努力推动中国和比利时商界联系。

据来自中国外交部的信息显示,比利时是中国在欧盟的第六大贸易伙伴。截至2016年7月,比利时对华投资项目共有985个,实际投入15.2亿美元。比利时是进入中国市场较早的国家之一。在华投资主要流向医药、电器设备和化学品制造领域,多为高科技企业。截至2016年7月,中国对比利时累计直接投资共6.25亿美元。近年来,中国企业在比重要投资项目日益增多。

展望未来经贸关系,马文克认为,中共十九大报告将为两国双边投资增长带来更大动力(dynamic)。

他从十九大报告中读出,中国计划实现更加清洁的经济发展方式,这将拉动清洁电池、汽车工业、资源回收等领域的投资。他预期,很多对此感兴趣的比利时公司将会在中国建立更多分部。

“另外,从中国领导人的发言中,我看到,中国将进一步提高人民的生活福利,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马文克表示, 如果能够在中国市场找到有效的合作方式,比利时公司将会增加在健康领域的对华投资,为中国引进新的医疗科技、新的医学疗法。

马文克还赞赏了十九大报告中提及的“中国将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的决定。他认为,更多的外来投资能不能实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述愿景在各层面的落实情况如何。“如果这个愿景落实得很好,那么,比利时商人将能够进入更加开放、透明的市场。”

除了加强两国经济联系外,中比之间的文化交流也是马文克较为重视的议题。中国和比利时之间的文化交流由来已久。1980年两国签订文化合作协定,文化合作关系稳步发展,重要演展交流项目每年达15至20场。2014年3月,习近平访问比利时期间正式宣布在比利时设立中国文化中心。2015年9月,比利时中国文化中心正式揭牌并投入使用。

马文克对加强中比年轻一代的交流尤其表现出很大兴趣。在他看来,巩固中比友好关系的最好方式是教育下一代,学会相互合作,更加理解彼此。“我非常高兴看到两国年轻留学生的交流。我在比利时见到很多中国留学生,在中国也见到很多比利时年轻人。”据马克文介绍,未来计划举办一系列活动,增加年轻一代的相互了解和合作。

“我在比利时的邻居说,他对中国非常了解。我问他,你怎么了解的?他说,因为他从阿里巴巴购买了很多东西。”在谈及如何推进中比文化交流时,马文克表示,未来将继续努力推动两国音乐、绘画等方面的交流学习。除此之外,他特别强调电子商务的重要性。 “不要轻视像阿里巴巴这样的电子商务平台的力量,电子商务能将人们更好地连接起来。”

智慧城市合作前景广阔

马文克认为,中国在消除贫困上取得了很大成就,现阶段正为让人民拥有更加美好、更高水平的生活而努力,而“智慧城市”的建设便是这个目标的一部分,比利时愿意在智慧城市的建设上和中国开展合作。

智慧城市的概念进入公共视野的时间还并不长。2008年11月,美国跨国科技公司国际商业机器股份有限公司(IBM)在纽约发布了一份名为《智慧地球:下一代领导人议程》的主题报告,提出“智慧地球”的概念,主张把新一代信息技术充分运用在各行各业之中。

在马文克看来,“智慧城市”是指让科技在城市建设中发挥最大作用,为城市居民创造更加美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让城市更加安全,运作更加高效;但智慧城市并不仅仅涉及生活在其中的居民,同样也应用于前来旅行的游客,关乎到城市怎样和游客建立更好的连接,使他们成为“智慧游客”。另外,未来世界大多数人口将生活在城市中,从这个意义上讲,“智慧城市”将进一步发展成为“智慧地球”。

马文克在出席于11月15日举行的第八届财新峰会时,也分享了对智慧城市建设的看法。他认为,从整体发展来看,智慧城市建设已经在世界范围展开。在全球范围,智慧城市的发展战略非常相似,即运用科学技术解决包括出行、建康、教育、环境、建筑等方面问题。

“智慧城市的建设要运用新技术和新科技,因此,地方政府能不能接纳新科技,很大程度上将决定智慧城市的建设能不能实现。”他认为,智慧城市建成的程度,取决于当地政府对智慧城市发展的关注度及认知度;他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地方政府的支持极度重要,甚至超过中央政府。

他也观察到,在欧洲,政府部门、非盈利组织、企业和城市居民,都为智慧城市的建设贡献力量,不过更多地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运动。而在欧洲之外的其它国家,智慧城市的建设则更多是从中央政府开始,再到社会各阶层行动。

演讲中,他还指出智慧城市建设所面临的挑战之一,是缺乏专业人才。为解决这一问题,比利时政府致力推动各个城市之间、产学研之间的合作,不断地把创造力、技术和智力结合在一起,通过创造城市的包容性来更好的建设智慧城市。

而从国际发展趋势看,各个国家的智慧城市也都在自发性地互相交流学习。他举例,从2016年开始,加拿大每年都会举办智慧城市峰会。中国和美国、欧盟很多城市之间,都建立了“姐妹城市”关系。马文克认为,通过这些交流往来,将会有越来越多国家在建造“智慧城市”上达成合作。

据他介绍,目前,中国和比利时在智慧城市的建设上已经有很多合作。例如比利时的巴可(Barco)公司和爱克发·吉华集团(Agfa Health)等已经在中国进行大量投资。

根据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官方网站的信息,巴可公司(Barco)是一家为专业市场设计并开发可视化解决方案的技术公司。其业务包括激光投影机、医用显示器、视频投影器等。据马文克介绍,目前巴可公司正在和中国很多城市合作,通过将各方面信息整合在一个“总控制平台”上,提高城市管理当局处理紧急事件的能力。

爱克发-吉华集团(Agfa-Gevaert Group)的主要业务分为三类,分别是印刷科技影像、医疗和材料科技,该公司在1985年开始进入中国大陆。马文克称,爱克发-吉华集团目前也和中国几个城市有合作,其主要擅长的领域是智能医疗(e-health )。

2016年,中国制定了十三五规划(2016-2020),其中提到要“加强现代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推进大数据和物联网发展,建设智慧城市”。

在马文克看来,中国在智慧城市的建设上,已经处于亚洲领先地位。上海、深圳都是很好的例子,中国可以就智慧城市的建设经验和世界其他国家分享经验。

2017年9月13日发布的《2016-2017中国物联网发展年度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4月,中国100%的副省级城市、87%的地级以上城市,总计超过500个城市,均已明确提出或正在建设智慧城市。

展望未来,马文克认为,中国和比利时公司在智慧城市的建设上还存在很大的合作空间。据他介绍,比利时有90多家公司在智慧城市建设方面经验丰富,且正在寻找合作伙伴。

“举例来说,要建造智慧城市,不可避免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对垃圾的处理。”马文克称,比利时的垃圾回收率高达70—80%,在对垃圾分类回收再利用上,中国可以向比利时学习。他以比利时的优美科(Umicore)公司为例,指出比利时在清洁技术及资源回收方面的领先地位。

优美科是一家全球材料科技集团,主要有催化、能源和表面处理技术、回收三大业务。其营业收入主要来自清洁技术领域,而其研发投入也大部分在该领域,例如:控制排放的催化剂、可充电电池的材料和回收技术。

比利时是欧洲“实验室”

作为欧盟、北约、大量跨国组织和主要全球机构总部的所在地,处于多元文化的十字路口,比利时在国际外交界以善于提出妥协方案来凝聚各方共识而著称。

在国际政坛上,比利时被看作是在政治协商中的“高手”(champion),亦赞赏比利时人拥有良好的谈判技巧。在马文克看来,“妥协”的精神已经牢牢扎根于比利时的政治传统中。

比利时是一个多文化联邦国家,由三个区组成,分别是讲法语的布鲁塞尔区,讲荷兰语的瓦隆区和讲德语的佛兰德斯区。

马文克表示,“这就意味着在比利时国内,存在着很多不同的权力等级,比利时必须找到一个协调不同权力的方式。”

另外,作为一个由北欧日耳曼文化和南方拉丁文化共同组成的国家,比利时还经常被当做是欧洲的“实验室”。

“在向欧洲其他地区推广之前,很多跨国公司首先要在比利时测试他们的产品;如果产品在比利时有市场,那也将会在欧洲有市场。” 马文克说。

这一谈判技巧,在近期正面临考验。10月27日,加泰罗尼亚独立派领袖、前地区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德蒙特,在加泰罗尼亚自治区议会单方面宣布“独立”后,旋即被西班牙首相拉霍伊免职。不久,他与4位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前部长逃至比利时。在西班牙最高法院发出通缉令两天后,11月5日,普伊格德蒙特向比利时警方投案,并称自己不会向比利时寻求政治避难,而是要争取公正的司法对待。

而在比利时国内,同样拥有独立倾向的佛莱芒民族主义政党对加泰罗尼亚的独立派颇为同情。但比利时首相米歇尔则对此非常慎重,要求内阁成员对此议题不要轻率表态,影响欧盟团结和比利时与西班牙的关系。

谈及比利时在此次政治危机中的立场,马文克表示,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引渡现已被欧洲逮捕令(EAW)取代,并于2004年在比利时实施。西班牙司法当局在11月3日发布了针对普伊格德蒙特的欧洲逮捕令,作为欧盟坚定的捍卫者,比利时将严格遵守法律。

其次,马文克称,普伊格德蒙特逃到比利时,并不是因为接到比利时政府的提议和邀请,而是因为“他把比利时视为欧洲首都”。比利时首相米歇尔已表态称,普伊格德蒙特与所有的欧盟公民,拥有相同的权利和义务。

“另外,比利时政府多次要求西班牙当局进行对话,以解决这场国际性政治危机造成的后果。”据马文克介绍,比利时政府最近积极与西班牙进行外交接触,米歇尔也将在比利时的联邦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上,就比利时在加泰罗尼亚问题上的立场发表讲话。比利时将会在一系列的讨论之后,再决定自己对此问题采取什么立场。”

今年9月份,上任4个月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一次演讲中,具体勾勒未来欧洲一体化改革政策,呼吁欧盟各国在国防事务、反恐和移民问题上进一步合作,同时努力推动欧盟整体预算方案达成。

马文克表示,比利时是许多欧盟机构的所在地。虽然该国政坛也存在一些“怀疑欧盟派”(Euroscepticism)势力,但规模非常小,比利时国内的民意,还是普遍支持强有力的欧洲一体化;对欧盟议题的参与,仍然是比利时制定外交政策的核心轴线。

谈到欧盟经济、货币和社会的未来,马文克称,比利时通常与同样倾向支持欧盟的法国持有相同立场。

比利时政府认为,2008年开始的欧洲财政、预算和经济危机表明,需要一个更有效的治理模式,来取代此前欧盟采用的协调制度或临时对策。

因此,包括加强预算控制、发展欧洲经济货币联盟中的社会成分等措施在内的结构性改革很有必要。

在马文克看来,欧盟成员国之间加强团结,提高在经济和预算政策方面要承担的责任,是解决危机的途径。

目前,欧盟对经济治理手段的深层次改革也正在进行中。“比利时致力于实现更加强大的欧洲一体化,在这个一体化框架下,不同的力量之间得以实现平衡。”

马文克认为,欧盟有责任提供更大的动力(stimulus),尤其是通过产业政策和具有包容性的、多样化的就业政策,并且考虑进社会合作伙伴的重要作用。

“而在安全和防务方面,”马文克称,“比利时非常愿意参与到欧洲一整套有组织、有管理的行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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